□ 李冬升
小磨香油,也叫麻油,但我更愿意叫它“香油”。一是因为从小的习惯,二是“香油”这两个字一出口,似乎舌尖上、口腔里都是香喷喷、滑滴滴的。
我家吃的香油都是我家小油坊手工制作的。我对家里小油坊的记忆的最早时间大约在1980年,我父亲告诉我他记忆的最早时间大约在1955年。父亲也曾问过爷爷我们李家是什么时候开始生产香油的,得到的回答是上一辈就开始了,到底多久,已经不可考,但能够确认超过百年。
在我上小学和中学的阶段,香油的制作主要是依靠人工。当时没有机械动力,靠毛炉拉磨磨芝麻,毛驴被蒙着眼睛,拴在转动的石磨上,拉着磨盘一圈一圈地绕,一粒粒芝麻变成了碎,变成了粉,变成了糊……其余工序全是人工。即使是现在,也就只用电机取代了小毛驴,其余环节还要靠人工,没有哪一种机器可以取代人的经验和手感。这样的艰苦劳动极耗时间和体力,生产50斤香油需要两天时间。然后我的爷爷挑着担子走村串巷吆喝叫卖。那时候挑香油的担子和油桶早已找不到了,家里还存着那时候用的几盘石磨、几口铁锅、炒芝麻和起油工具等,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当年,在我家附近很多乡村都知道“江山老李”,那是说江山村有家姓李的做香油很好。那也正是我小时候的得意之处。我家香油坊规模不大,但却有自己的坚持:只做芝麻油和麻酱,麻酱只接受定做;原材料芝麻必须仔细甄选,绝不会因图便宜忽略质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告诉我们:芝麻质量不过关,影响香油质量,出油下降厉害,还会亏本。就是这个小小的坚持,让我家的香油一直有很好的口碑,也是我家油坊历经时代风云一直能够生存的保证。
小时候关于香油的故事有很多。那时候人们经济条件都不好,饭都吃不饱的日子里,香油更算是奢侈品,尤其是我家香油价格还要高一些,很多来买香油的都是按两购买,每家也就买一两或二两。一个大玻璃瓶,盛着一底儿香油,宝贝似的捧回家,生怕洒了。还有的实在没有现钱,家里又等着用,赊上一两香油的也大有人在。那时候香油都是过年过节或家里来客人才会用的,所以我的小伙伴也总是羡慕我能常常吃到香油。
现在大家生活水平都提高了,香油也变成了家常调味,超市里品种也很多。为了照顾她那两个可爱的孙子,我妈离开老家,在我工作的城市待了12年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吃着自己家榨的香油。记得我妈刚来的时候,家里没有准备香油,就在超市里买了一瓶,可我妈烧菜时一尝,觉得实在是不合口味,就放置起来了,让我爸赶紧从老家带了几斤香油,自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从我老家带香油吃。
虽说一直吃着自家的香油,但却从没有过多关注过家里的油坊,总觉得那香油会一直伴着我的生活。可现在我父亲已经70多岁,渐渐不能承受油坊手工制作的繁重工作强度。尤其是在2019年11月份,他又不小心摔骨折了,已经不能亲自操作。他把香油的制造方法传给了我的大姐和大姐夫。但对于姐姐而言,没有父亲从小传承家族手艺的自豪感和使命感,手工制作又费时费力,也没有多少经济效益,也只是时不时地生产一些,不能像父亲一样倾心全力地经营油坊。我在外地工作,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想到家族传承百年的工艺可能就此式微,不禁心有戚戚焉。我已步入中年,生怕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会遗忘那传统手工艺制作出的香油的幽香,也生怕两个儿子渐渐长大后连家族的这段记忆都浑然不知,所以就写了这段文字,希望能记住这一切。我也希望姐姐一家,能够把老辈子的手艺坚持传承下去,让“江山老李”的招牌依然那么响亮。我也会尽量创造条件,保留下家乡的那个小油磨坊,建立一个传统香油制造车间,摆上有年头的老物件,供大家参观。
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