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镇江讯 今天（22日），记者在镇江老城区走访时，碰巧遇到一位刘先生，他收藏了两把特别的锡壶，说其特别之处，是因为它们都是民国镇江产的锡制品，而且都是两把里外双层的“套壶”。
地产锡制“套壶”有味道
记者用尺子量了一下，这两把锡壶一大一小。小的高度为9.8厘米，四个边长均为9厘米左右，基本为方形壶，壶在四直角处各起一条“楞子”作为装饰，这样看起来线条就柔和了许多，外壶为一方壶桶，里壶却是普通的圆柱形，其直径约为5.4厘米，壶嘴从里壶的圆桶中间处开口，向上弯曲伸出，而外壶的上沿设一“豁口”，里壶的嘴就从这个“豁口”处向外伸展，里壶和外壶均设有铜提梁，同时两个提梁呈十字交叉状。
两把镇江产民国锡壶
刘先生介绍，他手上的这两把壶都属于典型的“点铜锡壶”，为什么锡壶要冠以“点铜”两字呢？因为以前的锡匠会在制作时在壶嘴、壶肩、壶底部等这些容易碰伤的部位，分别镶嵌上红铜或黄铜加以装饰和保护。
果然如此，记者在小壶外壶壶肩的“豁口”对面发现一个凸起的“点铜”，仔细观察确实与壶身的灰黑色有差异，而是泛着隐隐的黄铜色，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出来。刘先生介绍，在此处设一个“点铜”凸起，锡壶在受热时其外壶提梁就不会与受热的外壶身直接接触，而是被“搁置”在凸起的“点铜”上，就使得外壶提梁不至于太烫手了。
大壶的高度约为12厘米，外壶四个边长均为10厘米左右，里壶也是圆柱形，直径约为7厘米，其余与小壶的造型和功能基本相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其作为装饰的凸起多了两个，而且全都是放在里壶壶肩处，其功能和作用也与外壶设置的一个凸起“点铜”一样，都是为了防止提梁太烫，便于用手持握。
而这两把壶的壶底都有铭款，经过辨认，小壶底为“京口德和祥造”、“大花”两款，大壶底为“京口德源祥造”、“大花”两款，款刻均为容易识别的楷书体。刘先生介绍，两把壶均刻有“京口”款，从年份上来看，应该属于民国时期的镇江地产锡壶制品。
小锡壶的底款
大锡壶的底款
用来烫酒还是温茶？
据了解，我国锡壶的广泛使用，是自明代永乐年间开始。但锡壶的出现要早很多。文豪苏轼饮游之际，曾出一联带“锡壶”的绝对，数百年无人能解。此联写：“提锡壶，游西湖，锡壶掉西湖，惜乎锡壶”，此联说明两点：一是宋代文人雅士已使用锡壶；二是当时对锡壶还很珍惜。到了清代和民国年间，锡壶使用更为普遍，成为百姓居家的实用器。
那么，这两把壶当年是用来烫酒的还是温茶的？实事求是来看，现在已经很难判断。
刘先生按照古玩行当惯常的理解，认为是烫酒之用。因为在古玩行业里，这样的双层锡制“套壶”一般都认为是“烫酒壶”。刘先生介绍，这主要是由锡的金属材料性能决定的，锡易导热，延展性好，可在吸附酒中杂质的同时增加酒的香醇，寒冬里温酒效果极佳，特别是宜放“女儿红”一类的黄酒，使之更为可口。
小锡壶的里外套壶
大锡壶的里外套壶
但是刘先生后来通过实践发现，用这样的壶去“烫酒”，要先在两壶的空间处注入热水，通过热水来加热里壶的酒，这样的加热效能还是比较慢的，可能都不如把酒壶直接放在一盆热水里来得快些。他也因此有了更多疑问，认为这种壶也可能是用来温茶的。时至今日，现在的我们对其实际用途越来越模糊了。
而且按照现在的卫生观念，“锡壶有毒”的提法也很盛行，网上会有“千万别用锡壶装东西”的提法。对此，刘先生介绍，因为锡壶不是纯锡制造，一般含有30%至50%的铅，这样锡壶使用起来软硬合适，经久耐用。锡壶装酒加温，其混的铅会与米酒中的醋酸化合成醋酸铅，而人长期积累就可能引起铅中毒。同样，用锡壶泡茶也不好，在泡茶的时候会有微量铅溶入茶中，人长期饮用含铅过高的茶，会引起食欲不振、口舌麻木、头晕头痛等慢性铅中毒症状。
所以用现在的观点来看，用锡壶烫酒或是温茶都有不科学的地方。但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这种套壶的使用在全国还是非常普遍的。
民国时镇江锡器业发展如何
对这两把壶的出处，刘先生在朋友的帮助下，也查找了一些镇江文史资料进行了解。
据查，上世纪二十年代，镇江的铜锡五金业有七家店经营得较大，分别是位于山巷东的“湧兴裕”号，位于山巷西的“永茂恒”号，位于万家巷东的“湧泰昌”号，位于大街的“源康”号，位于万家巷西“泉记”号，位于贾家巷口的“万祥”号，位于老新街的“隆茂昌”号。这些店中，做的最大的是“湧兴裕”和“永茂恒”号，“湧泰昌”和“源康”号次之，其经营范围也各有特色，“湧兴裕”号专重“响器”，除销往内地外，还通过上海外轮销往国外，“永茂恒”号则专注于铁器，如洋钉、白铁、铅条等类，这其中锡器制品只占铜锡五金业有限的一部分，所以单以锡器业来称呼，可能还够不上。可惜的是，刘先生的这两把锡壶对照之后，发现都不是上述的7家大店生产的，应该是其它小店号所制。
但是，在当年锡器毕竟还是属于日用品的范畴，还是有一定市场占有率的。与市面上铁匠、铜匠一样，高档一点的占有铺面，挂了招牌，称作铁匠铺、铜匠铺、锡匠铺；低端的则在街边找块地面，摆起铜匠摊、锡匠摊；再不济的就成了走街穿巷的铜匠担、锡匠担，随走随停，随时接活。
巧的是，这样的场景，刘先生的好友张明就亲眼见到过。据张明介绍，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他亲眼在镇江街头看到过锡匠揽活的场景，印象特别深刻，至今还记得：
当年的锡匠担的那个小火炉很显眼，锡匠动手操作前，先支好风箱、火炉，生火，除了小修小补只需点焊外，很多要将旧锡器化开重新制作。化锡的坩埚大小如半截香瓜，放置火炉的中央，旁边堆满甘炭，然后一面拉风箱，一面整治大理石板，在两块石板中间夹一根弯作各种形状（一般是圆形或扇形）的线绳。锡器其实是铅锡合金，熔点并不太高，不一会旧锡器已化成锡水，锡匠将它倒进石板中间的线环里。浇铸工作就算完成，约有十来分钟才凝结。然后大理石板打开，现出银白的锡片，形状一如线绳所圈定的，厚度恰如线绳的直径。接下来将锡片裁剪、拼合，放在木板上锤打出器物的毛坯，再拼上把手、搭扣之类的附件。最后，技艺高的锡匠还要握着它把玩一番，等到成竹在胸，便用铁錾子在锡面上刻花錾字。
张明还听到过句老话：“忙不过铜匠，累不过铁匠，花不过银匠，闲不过锡匠。”说的就是锡匠的特点，指的是操作工程中要有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心态，活才能做好。
老张展示锡酒壶
古玩人眼中的锡器收藏
今年73岁的张明，退休后一开始卖旧书，后来逐渐对各类古玩杂件感兴趣，于是在银山门古玩城内开了间小铺，算起来接触古玩至少有十多年的光景了。这些年来，他经手过不少锡制品，大多都是在镇江城里收到的。
张明介绍，以前民间工匠有八作之说，也就是金匠、银匠、铜匠、铁匠、锡匠、木匠、瓦匠、石匠，锡匠虽名声不著，但也属于八匠之一。锡器如今在镇江街头基本找不到了，但在1950年代的时候，当年家庭金属器皿锡器甚至比铜器更常见，包括祭祀用的香炉烛台、冬天用的暖酒壶等等。上世纪50年代以后，非但是锡匠，就连锡壶锡罐之类的锡具也为铝制品、塑料制品取代，锡具走出了人们的视野，更不必说亲眼看到锡匠操作的景象了。
这些年中，张明收到的锡器种类繁多，有锡壶、锡腊台、锡茶叶罐等等，单单一个锡壶又可分为酒壶、茶壶、水壶、温酒壶若干类，造型各异，有四方型的，有六角型的，有圆桶壶，有带软提梁的，也有硬提梁的，很多壶上面还有点铜或是各种装饰构件。如果是店铺制作，一般在壶底还有刻的店号印款。他收来的这些壶一般都是拆迁的时候老住户散出来的，有大港地区的，也有城里面的，原先城里五条街那块区域就流出来过不少，从地理位置总体来说，这些老锡壶还是集中在住户比较集中的城区，农村和郊区的相对较少一些。
巧的是，老张的店里正好有两把老锡壶，也是最近在城里收到的。他介绍，一把是典型的锡酒壶，其造型为两个锥形的叠加，壶嘴从壶底部开口，为了加强强度，锡匠又在中间加了一根龙形的“梁子”，起到装饰和加固的作用。而之所以在壶底部开口，是为了酒倒的干净，“一滴不剩”。记者量了一下，其高度为15厘米，底直径为16厘米，壶嘴长度约为13厘米；另一把是典型的锡水壶，用料相对厚实，抓在手上份量感十足，整体容积约为2000毫升，高度为15.5厘米，而且锡壶底部有两个刻款，因为太模糊，记者只能分辨出一个，上刻的是“天元自造”。
老张展示锡水壶
对比锡壶，锡匠其实更重要
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民间收藏的进步与发展，锡壶收藏破茧而出，成为古玩收藏界的一支新军，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对民间锡器的收藏市场，刘先生也进行了一定了解。
刘先生称，锡器收藏起步相对较晚，应该是从2010年左右开始逐渐升温的，随着锡器收藏被更多人所了解，才慢慢打开了市场大门。以江浙一带为例，最早是由上海和南京的收藏者，从关注锡茶叶罐开始的，随着茶文化在城市的大行其道，锡茶叶罐的地位也直线上升，因为在清代和民国早期，很多锡罐都被用来盛放茶叶。现在在上海或南京的很多高档会所里面，老锡器已经成为了时髦的陈设器或摆件，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专业的锡器展馆，在这股热潮之后，则带动了更多的锡制收藏品的整体上扬，这其中就包括民间的锡壶。
中国锡壶是中华民族古代金属工艺的骄子，是一个被遗忘的传统民间壶具的精华。但对比锡壶，记者认为锡匠明显更为重要。2006年1月8日《扬子晚报》有一篇图片新闻，冠以“镇江最后一位锡匠”的标题，文中“当时59岁的锡匠吴章明介绍，40多年前他从父亲手上接下了这个行当，这些年来，同行们已纷纷改行，他舍不得丢掉，目前自己是镇江城惟一的锡匠，每天在大街小巷流动揽活，生活还算过得去。”现在13年过去了，不知这位锡匠还好吗？
对此，镇江民间文化艺术馆的民俗专家罗戎平表示，从全国范围来看，手工锡器制品或锡匠的逐渐消失是大势所趋，这是时代向前发展的必然性，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镇江城也是这样。但从民间手艺的保护角度来看，我们也并不是无路可走。
罗戎平认为，锡匠作为个体在市场中只能是自生自灭，但是他的这项技艺如果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么也可以走政府保护的道路。按照刘先生的两把“京口款”的老锡壶来看，锡壶在镇江制作的历史肯定要超过百年，而这是一个地方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个很重要的条件。如果这项技艺能申请成功的话，文化部门每年组织展出或展示，就可以参加活动，领到一定的补助费。同时，锡匠作为个体也可以申请传承人，如果成功的话每年又可以领到费用。在此基础上，锡匠可以继续进行技艺的创新，走市场化的道路，在目前的政策体系下，这可能是老手艺生存发展下去最佳的一个选项，镇江已经有多项这样成功的案例了。（全媒体记者 竺捷 文/图）
编辑：陈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