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军

当时面对新房空落落的院子，一时手贱，买月季的同时买了棵美国凌霄并种进南墙下。

因为童年记忆里有最美的旧墙，最美的凌霄。暑假是孩子们的天堂，一帮孩子最喜欢在老街的弄堂里嬉戏玩耍，弄堂两边是灰白色粉墙，原本石灰白，在岁月和江南梅雨的侵蚀下，渐渐成了灰。一段墙上有绿色瀑布的藤蔓连绵起伏，藤蔓上开了好多橘黄色小喇叭样的凌霄花，常在黄昏的暖风里独立绽放，美丽妖娆。那户人家种了好多花，还有喇叭花，凤仙花，却没有哪种花有凌霄如此骄傲自豪，明亮的橘色，更让人心情愉悦明亮。

买回家的凌霄种了两年都没开花，花友过来一看乐了，说算了你还是拔掉吧，这沾上美国美洲两字，就是民风彪悍适应性极强的货色，比如美洲商陆、美洲地锦……后来，没有后来就是现在，我坚韧不拔拔了三年，凌霄的根须还是在地下盘根错节伸展好长好长。最后我妥协，留了一根主枝，让它沿外墙文化石，牵牵连连，很快就爬上廊架，上了二楼。真心为这种植物蓬勃的生命而惊叹佩服。

每年六月后，太阳越来越燥热，夏天越来越接近，花园里的月季绣球铁线莲怒放的盛景已然落幕，此时绽放的凌霄，正好补了花园花期的空，橘黄色生机勃勃的凌霄花朵，让人心底升腾好多凛然正气。

不过很多文人却因为其攀附性和过于张扬的生命，让他们心生厌恶。最早《诗经》里有：“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人可以食，鲜可以饱。”苕，凌霄，你看看凌霄的叶子油光碧绿，花儿灿烂金黄，你看看饥荒里的人民却无法果腹，等等，这人民吃不饱跟凌霄有关系吗？《诗经》带的头，陆游跟着就有“附高烨烨鄙凌霄”，你凌霄就靠攀援才得以攀上高枝俯仰众生。所以现代诗人舒婷的《致橡树》里也有：“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凌霄委屈，出生不分贵贱躺着也中枪几千年，每种植物都有生活的方式，有高大的乔木，有低矮的灌木，生物群落植物界有各种植物群落，才能形成今天平衡的植物生态系统，没有小藤蔓哪来的大乔木？没有基础哪来的高楼？这让藤月、茑萝、喇叭花、菟丝花、铁线莲等藤本植物情何以堪？

我对凌霄除了童年温暖的回忆，也有同情钦佩。凌霄还分中国凌霄、厚萼凌霄、美国凌霄，其实不管什么凌霄，我只是喜欢在酷热夏天还坚持开花的优秀品质。凌霄花朵形似一个个小喇叭，艳丽的橘黄让人心中也明亮舒畅，是江南很好的爬藤植物，丹徒新城幸福城小区南门的凌霄，就是一架巨大的绿色瀑布，花叶葱茏，可以阴凉整个夏天。

不择土壤随遇而安，生命茁壮，其实这也是人最想具有的品质。

记得母校镇江师专两宜园台阶旁古老建筑上，曾牵牵连连生长了好多爬山虎和凌霄花，夏天爬山虎的墨绿和凌霄花的橘黄，是记忆里最美的色彩。可惜去年秋天再去，来来回回在台阶上寻来找去，除了爬山虎在斑驳墙上刻画的光阴，凌霄花竟不复存在。时光、植物原来都是一样，纷纷往复，按季枯荣。

（编辑  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