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路过迈皋桥地铁站下的小桥边,角落里几株不起眼的楝树,枝枝杈杈间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花香溢满了四周,说不出的清雅。也许花香是证明树存在的最有力武器,往常桥下污水发出的臭味让人不敢片刻逗留,如今楝树花香竟然赶跑了臭味,心中突生敬畏与感动!
其实对楝树一直怀有一份特别的情感,因为楝树的果子。
童年的大半时光是在外公家度过的。外公是个老中医,医术方圆百里小有名气。可是外公从来不苟言笑,老花镜片后时常射出让我不敢半点放肆的眼光,整日里规规矩矩,除了吃饭睡觉读书,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外公威严的视线之内。因此,小小年纪的我心里对他有着一种道不明的距离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将自己寄养在外公家,只想早些更早些回到父母身边。当然,那段时光里也有让我难忘的事情——捡楝树果子。楝树的果子晒干后也是一味药材,毎当楝树果子成熟的季节,外公都会带上我去捡拾,那时的我背个小竹筐跟在外公身后,因为楝树多半较高,所以外公用长竹竿前端绑个铁钩子自制了釆摘工具,只要对准一串成熟的楝树果轻轻一勾,果子便瞬间坠落,而我的任务便是弯腰捡起果子放入竹筐,有时还会埋怨外公勾得太慢,害得自己都没有事做,这时外公便会露出难得的笑容,用手抚摸着我的头,说道:“我家东芹能干着呢!回头(过会儿)舅爹(外公)买糖把小乖吃。”那时便会激动不已,不为有糖吃,只为外公笑了,只为外公摸了我的头,只为外公喊了我小乖。以至于此时此刻,回忆起那饱含笑意的眼神竟让我视线模糊,泪未忍住。
外公早年毕业于南京医科大学,后被分到县城周边一家镇医院,医术精湛,正值事业顺风顺水之际,遭遇文革的冲击,被诬陷,那时他已是6个孩子的父亲,家里的大梁就这样倒了。后来他整个人生都改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足不出户。外婆是个要强的人,岂能容忍他这样颓废,在她的一再敦促下,外公终于打起了精神,自立门户行医治病。虽然有重重阻碍,但凭借着高超的医术渐渐竟也门庭若市。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待到我来到外公家记事起,总能隔天吃到肉,总能时常吃到糖果糕点,总能看到外公骑着他的那辆永久自行车出诊,看病归来后总在车把手两边分别拴着油条和猪肉。日子跟周围乡邻比起算是很殷实了。外公一直是忙忙碌碌的,挺直的脊梁,走路时的健步如飞,说话时的掷地有声,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威严感。以至于留在记忆中和他的对话少得可怜。而跟在外公身后一起捡拾楝树果子,便是脑海中最温暖最难忘的一幕。
楝树花开,一年又一年,苦楝树的花香,外公您在天堂闻见了吗?(梁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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