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舒琴
80年前,也就是1938年的12月12日,美国作家赛珍珠凭借其“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这描述是真切而取材丰富的以及她传记方面的杰作”而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这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置信的殊荣。听说,她得知自己获奖消息时,她脱口而出的是她称之为中国故乡的镇江方言。时光漫漶,斯人已去。我们无法确认传说的真伪。但我们可以从对她获奖作品的回望中,寻觅到她对故乡镇江一份拳拳的赤子之心。
赛珍珠
提起她的获奖,很多人只知道她的《大地》,但事实上,她的获奖作品共有七部。这其中,《大地》系列作为主打作品,当然功不可没。
有人说,《大地》以及她父母的传记和镇江无关。因为,她的叙事背景是皖北宿州,她的写作是在南京那栋小二楼里。但,倘若没有她童年青年在镇江接受了近18年中国传统文化的熏染,倘若没有早年王妈和孔先生以及家里厨师们对她中国小说的启蒙和教育,倘若没有她在镇江对母亲凯丽生命最后的陪伴和对父亲近乎苦行僧般传教经历的亲历感知,没有这些蓄积和熏陶,无论如何,从1930年的第一部小说《东风·西风》的问世到1936年的《战斗的天使》《流放者》父母传记作品的发表,短短六年时间,七部长篇小说集束性出版,而且始终位居美国畅销书之列,这是难以想象的。
事实上,《大地》不是一篇小说,而是一个系列,是一部有关中国农民生活的史诗连载。这个宏达的叙事讲述了男主人公王龙以及他的儿子、孙子们漫长的发家史。如果说《大地》描摹了王龙和他从地主黄家买来的丫头妻子阿兰这段地道中国农民发家史,那么,无疑,《儿子们》 和《分家》则从另一个维度和空间展示了不一样的中国农村生存之道。《儿子们》里农民王龙的儿子,有的成了城里富人,有的成了小镇上的商人,有的则成了称霸一方的军阀。三个儿子,三种命运,诠释了赛珍珠对中国当代农民命运的探索和良苦用心。但从黄土地里走出来的儿子们渐渐地《分家》了。从农村到城市,从东方到西方,学习了西方医学知识的王龙孙子王源最终回到了乡下,用另一种方式回到“大地”的怀抱。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轮回。这是一种中国式农民挥之不去的土地情结,我心安处,便是大地。
关于1938年的那次获奖,赛珍珠本人写过不少类似的回忆文章。她曾经说过当年的一个诺奖评委正是因为阅读了她父母传记才投上了自己神圣的一票。这两部传记,与其说是写来给孩子们了解“外婆、外公”生活记录,不如说是写出了一代西方传教士们在中国传教的心路历程。这其中,蕴含了日后的她对传教士在中国必要性的反思和呐喊,也蕴含了日后的她因为饱受女性歧视的命运不公一生都在为女权主义努力和奔走。
有人说,赛珍珠的作品终究是“浮面”的。放在上世纪30年代世界小说创作的语境下,解读赛珍珠的作品,或许真的找不到西方作家所擅长的“意识流”写法而几近于白描,而即使是白描,也同样遭到了高雅而精致的中国知识分子阶层因为过度解读她的传教士身份而含蓄提出她未能“留下一个真相”的批判。但是,出乎东西方所有人意外的是,在斯德哥尔摩的领奖台上,赛珍珠却以《中国小说》为题,第一次,向全世界介绍中国古典小说以及它神奇而独特的魅力。她说:“是中国小说教会了我写作”。而且,“它对西方小说也有启发意义”。她说,中国是养育她的国家。
关乎女性的命运,是赛珍珠作品的一个重要主题。在最初的《东风·西风》里,我们只看到了婆媳、夫妻、姑嫂之间的东西方理念、生活习惯的差异和冲突,局限于寻常的闺阁庭院里。而《母亲》作品里的主人公则显得血肉丰满,这位甚至都没有名字的母亲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庭,勇敢地挑起了家庭重担,她是一个不屈不挠的坚强母亲,是对《大地》里“阿兰”式母亲的一种超越。命运的多舛让她不只有天然母性的慈爱,小儿子为国捐躯的义行让“母亲”觉醒,母爱得到了升华。她已经成为苦难中国大地上千千万万中国母亲的一个缩影。
正如80年前的颁奖词所说,“赛珍珠杰出的作品,使人类的同情心越过遥远的种族距离,并对人类的理想典型做了伟大而高贵的艺术上的表现。”80年过去,在新的全球化时空背景下,面对东西方文化冲突愈演愈烈的困局,重温赛珍珠在东西方之间架起的一座文化交流之桥,显得尤为重要。(编辑 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