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梅
匆匆赶往河堤,赴约一般,为的是赶在夕阳落入地平线之前看落日。
一路迎着落日,像一个虔诚朝拜的人,此时阳光的热度并未减退多少,晒了一天的街道依旧蒸腾着暑气。如果是儿时,清扫门前空地,洒水,抬出竹凉床,端出几碟菜,父母开始招呼我们晚餐,夏日的晚餐一般以白粥为主,清淡得很,菱角菜南瓜丝,剖成两半流着油的咸鸭蛋最能引发食欲。晚风终究吹散地表的热气,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星光、萤火虫的明明灭灭和乘风凉的闲言碎语,听着听着,起了睡意,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什么时候被母亲抱回屋里。不在门前乘风凉时,便随着母亲到不远的河岸浣洗衣物,在余晖中享受带着水气汽的凉风。
如今,河岸寂寂,河道寂寂,半江水瑟瑟泛着金红的光,另一半已是幽幽的绿色,远看河面有银白的质感,如同素缎延展开去。静水流深,偶尔打破宁静的,是归航的机帆船,破浪而行,“突突突”前去。诗人所写“一道残阳铺水中”,“铺”字用得既平实又奢华,河流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旅人,它任由阳光在自己的身上开出无数的花朵。直至阳光完全收敛,河流呼吸平稳,像是渐渐进入梦乡。
从落日熔金到暮色初降,不过大半个时辰。每日的夕阳晚霞又变幻不同。上周到河边散步,见圆滚滚红彤彤的橘色落日被两丛矮树拥着,无比郑重的,往下沉,极富仪式感,如同京剧里的老生出场,一招一式都极有讲究,演着一段压轴大戏。其实,哪一天的日升日落,不是端庄郑重得令人震撼呢?那日,只看到这出戏的尾声,未免遗憾,于是,计划着翌日早些来到河堤。
没想到第二天因受台风影响下起雨,只好推迟两日。立秋之后,虽然季节的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但太阳的升落却严谨地契合日期的推移,毫不含糊。将吃晚饭的时间提前,好赶上更完整的一场落日大戏。
看落日更好的落脚点还是在河堤上,地势高。落日的万丈光芒给周边的云彩任意镀染,像任性的人,挥毫泼墨时的酣畅淋漓。原本另一侧天际的白云,好像是谁随意放在天之一隅擦拭一下蓝天,轻盈地漂浮着。不一会儿,白云换了金装,顿时气宇轩昂起来。“火烧云”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磅礴大气,蔚为壮观。词汇的积累往往在此时无法尽述,《陶庵梦忆》中写道云气“浮浮冉冉,红紫之间”,这红紫纷呈的缤纷色彩都缘于太阳的馈赠,我们的拥有的光明和温暖不都是缘于阳光的馈赠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有节奏地稳妥地生活着,能被阳光朗照不就是一种幸福么?哪怕独处,有阳光的日子,心境也会变得明亮通达起来。
远处的地平线上方的天空,云被金光勾出轮廓,云因为厚重呈现出沉郁的灰蓝,夕阳已经隐没不见,在云之后,一点点往下沉。白日依山尽,长河落日圆,末了,日与夜交接之时,缓慢而深情,老友一般,握手相见又离别。此时,天、地、 河流、长堤,暂时不为生计奔忙散步的人们,浑然组成一幅长卷。人的步行,是在养身。融入自然,感念自然之美,更是养心。
晚风拂面,一弯新月如钩,天边的,夕阳山外山,只余淡淡的一抹红晕……
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