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川
古城丹阳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农村的塘、沟、渠纵横交错,遍布乡间,村村周边都有水塘:城内地下水源丰富,半个世纪前大大小小的老井曾经点缀了城内居民区的角角落落,一般数十米之内必有一公用井,老井与城内居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天天陪伴,成了那个年代人们必不可缺的重要伙伴。
说起古城中的老井,由于多年前就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圈,年轻人可能也就没什么印象了,但对于与老井相伴多年的老丹阳人来说却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
在那物资匮乏,生活艰辛的年代,绝大部分城内人吃不起刚刚行市的自来水,也舍不得花钱请人挑河水吃用,一日三餐烧饭喝茶和洗汰各种蔬菜衣物等全部依赖家附近的老井之水。那时家家都备有盛吃水的大陶缸和两只以上铅皮水桶,桶环上系好麻绳,麻绳每半米左右打一结,防止从井下吊水时滑手。那时的老城人邻里关系比较融洽,用井水也大多有一个不成文约定:每天清晨家家青中年人拎着水桶在井边依次排队吊井水倒满家中水缸,晌午家庭主妇们在井边的水泥圈内淘米洗菜聊家常,互通菜蔬行情,聊聊社会新闻,俨然是一个其乐融融的邻里友好群。
老井边最热闹的季节是严寒的冬天和酷热的夏天,冬天家里的水冰冷彻骨,冷得手钻心痛,而用老井里的水汰洗东西温暖爽手,一点儿也用不着缩手缩脚,尤受家庭主妇们的喜爱。到了炎热的夏季,人们都喜欢吊几桶冰冷的井水到家中,放上一个大西瓜浸凉了吃,住在井边的人家干脆把西瓜放在网兜里沉到井里降温后食用。傍晚,很多人家为解决家中夜晚闷热难睡的难题(那个年代家中既无电风扇,更谈不上空调),吊来井水浇泼到家里的园中或门前地上降温,然后架上竹床蚊帐,直接睡在外面上过夜。这时老井里的水每到晚上就被吊个底朝天。
老井用的时间长了,时有吊桶和其他东西掉到井底,再加上地下泉眼内的淤泥堆积,泉眼受堵,渗到井中的水也大大减少,每当遇到此类情况,就有住在老井边的居民小组长或说话办事有脸面的长者出面,让用井水的住户自愿出资请专人清除井底杂物和淤泥,每人出资多少,购明矾钱多少,请专人工钱多少,都用红纸详细写明贴在靠近井旁的墙上供人核阅。一般清理过的老井都要撒入明矾沉淀,经过两三天的混浊期就又迎来清冽干净的一泓井水了。
在儿时的记忆中,印象较深的是离贤桥东一箭之地的大井头公用老井,旁边的大井头小学也因此井而得名。此井是由贤桥向县政府所在地去的必经之路,硕大的石头井栏圈内布满了被吊绳勒深的沟痕,极像一位慈祥善良脸部长满皱纹的老者在心甘情愿地为人们默默奉献着自己的一切。过去的大户人家都有专用井,离此井仅几步之遥的束家大院内的一口大井则像一位藏在深闺中的大家闺秀,井口的石头栏圈硕大气派,更出奇的是这口井像金字塔形状,从井口往下看,一层层青砖砌的井圈越往下越大,触到水面的面积相当于一间老屋那么大,吊桶下去撞击水面咣当咣当的水嗡声传递出浑厚的回声音,井中水深清亮,一年四季清泉不断。
名气较大的当数东门大街林家高屋内的一口老井。记事时就常听小脚老太太念叨,林家高屋的林老太爷当年是朝廷命官,致仕后从福建携带八房子孙来丹阳东门砌造了花园式的林家高屋,园内青砖黛瓦,飞檐立柱,亭台楼阁,假山花池,名贵花木,小桥流水,恍若仙境。哪知这好端端的大花园被东洋鬼子一把大火烧了个满目疮痍,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头一尾两处不太像样的厢屋。
说起园内的老井从外观看和别的老井没多大区别,只有把头伸向井内就能从内圈上清晰地看到刻着的几个大字:林家八房公用井。
这寓意着林老太爷希望八房子孙和睦相处,同舟共济,饮水思源,兴旺发达。提起这口老井,老人们都说这口井是积德之井:有一年,一位四岁多的小孩顽皮掉入井内,当人们听到井底传出小孩哭声时,发现井水仅没过小孩脚面,随即叫一十多岁少年腰间系上绳子下井把小孩抱住一同拉了上来,想不到小孩竟然毫发无损。还有一次发水期,井底发出了小男孩哭叫声,闻讯而来的邻居赶紧用一支钉耙伸到井内,把扑浮在水面的七岁男孩捞了上来。
如今,古城丹阳城内的老井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退出了历史舞台,近日偶尔路过城中木桥老棚户区,蓦然回首,看到一口老井旁有三位中老年主妇正在一边汰洗衣物,一边饶有兴趣地聊天。看到眼前这一幕,让我触景生情,这不正是我们这代与老井相伴者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情景吗?(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