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平霞
九月的清晨,秋高气爽。小城的街道拥挤着,上学的上班的,同在一个时间段里赶着路。
红灯路口,各式的车等着,并不焦急。一六七岁的小女孩背着书包,坐在父亲的电动车上。父亲应该是送外卖的师傅,车后放着外卖的蓝色布箱,写着上班族经常光顾浏览的那个外卖网站的名字,小女孩坐在外卖箱跟车座之间。孩子瘦小,灵活地左顾右盼,不觉得挤。她扎两个羊角辫,大眼睛忽闪忽闪,仰起小脸蛋看着天上,喜滋滋的。这神情感染了我,也从车内探出脑袋一看究竟,哦,今天的天空好美云好美。目力所及,淡淡的云,一团一团的,像牛奶上的泡沫,像排列整齐的玩具小鱼,像带着甜味的棉花糖,女孩无邪地笑,一个人乐着。身边的大人们神情严肃,都有心事似的。绿灯了,车流缓缓向前,小女孩抓着父亲的衣服,依旧仰着脑袋东张西望。
我摸摸自己僵硬的脖子,连续多日头晕眼花,检查下来应是颈椎引起。日复一日,同一个姿势,身体的零部件开始生锈变形,脖颈转动竟有声音。医生叮嘱要锻炼,要活动,要多走动。其实身体的僵硬并不可怕,内心的麻木才可怕。人到中年,看似淡泊冷静,实则对万事万物失去了好奇与热情。我们的眼睛再难看到蓝天白云,我们的耳朵再难听到轻风鸟鸣,我们的心灵再难体会到美好感动,我们甚至不再有泪水和欢笑,冷漠疏离,拒绝欣赏。
卡夫卡《变形记》里的格里高尔,醒来后变成了一只甲壳虫。他原是一位旅行推销员,日日为了生计奔波劳累看尽脸色,对身心俱疲的他,变成虫子也许是一种解脱。想起小时候,不想上学,总是说自己感冒发热,然后可以赖床。如今成家有了孩子的我们,是不是也曾有生个小病无须上班的念头一闪而过?原来的老师打电话说:能不能帮忙找点事做做,退休在家,每天吃了早餐等午餐,吃了午餐等晚餐,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师,竟这般颓唐。对天天盼着退休的我来说,现在的单位与家庭两点一线的生活,应该足够幸福。
我们渴望说走就走的旅行,羡慕朋友圈遥远的景色,其实,熟悉的地方也有风景。拨开眼前的迷雾,睁开心灵的眼睛,闻一闻稻花香;吹一吹杨柳风;听一听芭蕉雨;看一看阳春雪。欢欣于一片银杏叶的金黄;惊喜于一朵牵牛花的蓝、粉、紫;满足于石榴花开得一树艳红。天涯海角,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抬头看天,漫天流云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上班的地方,原是一文化产业园,入住绘画工作室创作工作室等等工作室。想看一眼没有障碍的天空,我气喘吁吁地在园子里东奔西走。园子的外围是一片农田,种着水稻、玉米、大豆、扁豆等,天然大氧吧。在这里打一套太极“八段锦”,应该能让紧张的肌肉放松。一位大婶从田里出来,抱着满怀的豆秸,还有丝瓜,相视而笑。我也跑到田里去,还未蒸发的露水,打湿脚面,清凉。路边有一丛将谢未谢的凤仙花,那种小时候染红指甲的花,熟透的饱满的圆球形种子,用手指轻轻一捏就会炸开,露出一肚子的黑色的籽。就站在那丛花前,旁若无人地捏,傻傻地笑,这比要考试的基金指数有趣得多了。
九月五日,看云的小女孩,你今天一定很开心吧。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愿我们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