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竹生

曾经方圆百里的丹阳练湖从前水下是鱼的世界，天上是鸟的乐园。

尽管因为时空的变迁，练湖无须为运河漕运发挥调剂水位的功能，练湖因为需要生产更多的粮食而退水围湖，练湖要腾出更多的土地来办工厂、建住宅，练湖水域变少了，天空变小了，鸟兽散尽了。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练湖上方那历史天空中，千百年来曾经是万鸟振翅飞翔的天空。

打开《练湖志》，或者翻开《丹阳县志》，有关练湖二十四景的记载中，有关文人骚客的诗作中，有关飞鸟之景足以印证。

鹭舂莎渚——蒲绿蓼花红，饮啄从容。独拳一足对鱼喁。沙渚荒凉无杵臼，芳尔如舂。飞去俨惊弓，展翅遥空。翩翩有序缙绅同。雪照丝飘真洁白，公子高风。

当时练湖湖中鹭鸶成群，周身洁白。时而翩翩展翅而飞，时而徘徊于水滨。在浅水之中，成如舂如锄之状，称之舂锄。

鸦闹竹林——僻地植龙孙，隔绝红尘。晚鸦争宿噪斜曛。赢得弋人飞不到，那怕巢焚。点墨乱纷纷，结阵成群。乌栖一曲几堪词。似解孤僧嫌寂寞，闹近黄昏。

当时湖心亭竹林屏蔽四周，院宇隐没林中。每当夕阳挂树、暮霭迷空之时，成群乌鸦飞集竹林，噪风争宿，声闹数里。

寒宵雁唳——月满练湖边，霜冷风寒。无端哀雁噪沙滩。恼得愁人眠未稳，听到更阑。芦岸蓼花湾，任汝盘桓。有何离恨怨关山。终夜嗷嗷声不断，诉向前川。

当时湖秋夜寒，明月当空。霜华满滩，群雁集湖，嗷嗷之声自夜达旦。有诗曰：“寒天半边无人语，明月满船闻雁声。”不难想象，有那么一片辽阔的静谧的水域，有湖滩上成片的芦苇荻花，有湖面亭亭玉立的荷花，有湖水中丰富的鱼虾饵料，南来北往的候鸟看到这么一块宝地，如何不雀跃欢喜。

美丽的天鹅赶紧停下来，对着湖面大镜子照照自己颀长的身影；长途跋涉的大雁早已消耗了身上丰腴的脂肪，赶紧到粮站补充一下急需的能量；恩爱的鸳鸯在芦苇荡里找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自由自在地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鹭鸶飞入暮烟中，那长脚的鹭鸶时而在浅滩上拓出自己的脚丫模子，时而在湖面上亮翅飞行。

上世纪50年代，练湖还有近万亩的水面，湖里有鱼虾、野慈姑、野荸荠、芡实等资源丰富，湖草茂密，芦苇连片，是野禽生息繁殖的好场所。练湖野禽的家族成员有野鸭、野鸡、天鹅、鹭鸟、海鸥、斑鸠、麻雀、鸳鸯等好几十种。

路过夜宿的大雁在芦苇滩里安静地休息，野鸭在湖里自由觅食，鹭鸶漫步在湖边浅水区，海鸥在湖上空飞翔。海鸥在湖里繁殖，春末夏初海鸥用野荸荠秆在湖草茂密处做窝，窝就浮在水上，海鸥在窝里产蛋孵化。

冬天的练湖是群鸟汇集的季节，每年冬天有大批野鸭、大雁、天鹅、丹顶鹤等飞鸟从北方飞到练湖越冬，也有当地的白鹭、鸳鸯，湖里有成千上万只野禽，清晨傍晚，雁鸣鸭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简直就是一个鸟的世界，鸟的乐园。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时代居住在练湖周围的老百姓而言，摸鱼逮鸟就成了他们的生计，渔民猎户由此而来。老练湖人虞国梁老先生介绍，在练湖湖畔运河大堤上住着一户皮姓猎户，他们世代靠在练湖里捕鱼猎禽为生。丹阳解放之后，练湖收归国有，他家就在大运河里张网捕鱼。为了维持全家的生计，经与农场协商，同意发挥他的专长，干他的老本行，仍然由他家在练湖猎禽，双方分成。猎禽主要是在冬季猎取越冬野禽，一天能捕捉到30-40只，多的时候有50-60只。野鸭以联计数，一联为5只左右，两只一联叫对鸭（即一对），有三鸭、四鸭、六鸭，八鸭最小，8只鸭才五斤左右，大雁每只6-8斤，天鹅每只20斤以上。猎禽时使用“枪船”，枪船约一丈多长，3尺多宽，船上装有2米来长的大猎枪，当时其实并不叫枪，而是叫炮。一杆大炮在上世纪50年代初价值人民币100元，十分昂贵。猎枪里每次装上半斤铁砂子，乘着天黑或者凌晨安静的时候悄悄靠上鸟群，约离5米左右放枪，枪声响起，群禽起飞时被击落，一枪能打下10多只，禽群多的时候一枪能打下20多只。有一次猎到的野鸭脚上时有脚圈，脚圈上刻着北方的地名，其中有一只野鸭的脚圈上刻有“苏联列宁格勒”地名，是从数千公里外飞到江南来越冬的。那时候练湖食堂里天天都有红烧野禽供应，价廉物美。有一次几个年轻人花了两三元钱买了一只天鹅，重23斤，烧了两脸盆，天鹅肉粗香鲜美。

有一次有人把一只打伤了的丹顶鹤送到场里，经过医生的包扎治疗，暂时放养在院子里。院子里堆放着刚刚捕到的各种鲜鱼，丹顶鹤一口吞下一条一斤多重的鱼，一天要吃10多条鱼。经与南京玄武湖公园联系，赠送给了玄武湖公园饲养。也有的天鹅，飞到练湖之后，混同在放养的鹅群中，并在此娶妻生子。

上世纪60年代，中央农垦部部长王震得知江苏省农垦局在练湖农场召开全省农场工作会议，顺道来练湖。王震在养殖场看到鹅群中有黑白羽毛的鹅，他问饲养员，为什么有黑白羽毛的鹅？饲养员告诉王震，这是雁鹅，雁鹅是鹅群里飞来了大雁，不再飞走，与家鹅交配之后生下的后代。雁鹅个体很大，长得很快。

在各种野禽中有种水禽，当时的人们叫它鸡王，鸡王头上有鸡冠，脚上有蹼，能飞会游，鸡王是肉食野禽中最为鲜美的。

抗日战争期间，日寇占领丹阳，禁枪禁炮，用火枪打猎自然也属于违禁之列。为了生计，猎户皮怀玉他们只得徒手猎禽，春天进芦苇荡捡拾野禽蛋，初冬季节湖滩抓大雁，寒冬季节下湖抓野鸭。徒手抓雁抓野，是一门技术活，得讲究季节火候。

大雁夜间栖息在湖的岸边或者水中的沙洲上，往往都是数十只为一群。大的雁把头伸到翅膀里面睡觉，睡在中间，孤雁守在外面并担任警戒。皮怀玉他们瞅准月黑风高的夜晚，带上能点火发光的艾灸，悄悄接近雁群的时候，就略微举一下手中有着火星的艾灸，然后立即藏起来。孤雁看见火星惊叫起来，雁群也被惊醒了，不一会又安定下来。这时再向前举起艾灸，孤雁又惊叫起来。像这样反复进行几次，大雁生气了，就去啄孤雁。拿艾灸的人再慢慢地向前逼近，这时孤雁因为害怕被啄，不再骚动和鸣叫了。于是皮怀玉他们悄悄地下狠手，抄起棍棒一顿猛打，一个夜晚可以捉到十几只、几十只大雁。

除了用竹弓射击野鸭外，练湖的猎户还有利用季节巧捕野鸭的。寒冬腊月捉野鸭，要的是北风呼啸，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天气，巧的是前不久有一群野鸭来此地停留。每当这个时候，皮怀玉他们便会很兴奋，知道第二天早上有好事做，于是早早地睡下，第二天天色未明，他们就早早地起床，来到寒气逼人的湖面上。隆冬寒风凛冽之时，练湖大雪飘飞，满堤堆雪，遍地琼花。冰凝水面，晶光皎洁，宛如莹玉。只见一只只野鸭站立在冰封的湖面上，任你叫喊，野鸭纹丝不动，原来野鸭的双脚已经和湖面的寒冰黏在一起，野鸭根本动弹不了。这时皮怀玉他们走上去，像拔萝卜一样，把一只只野鸭收进了带来的麻袋之中，一次可以抓到好几十只。

从前练湖上演的一幕幕猎禽画面就如同景阳冈上的武松打虎传奇一样，再也不能重演，因为禽鸟已经成为人类珍贵的朋友，受到了法律的保护。

时代变迁，沧海桑田。遗憾的是，水退鸟散，鸟迹罕见。现在练湖上没有了连片的湖面，野禽也少多了，只有少数的白鹭在鱼塘上空飞翔，真有一种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的伤怀。

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