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军
六月是江南梅雨天,雨下得铺天盖地,地里野草也长得丰满肥美。总有那些非常励志的爬藤植物,十天半个月就可以飞速爬上树梢,围上栏杆,比如萝藦、打碗花、葎草、乌蔹莓等都是这时最出彩的主角。梅雨,是爬藤植物最嘚瑟的季节,所以乌蔹莓会从墙角、菜地、花园、绿篱、草坪、石缝等任何你目之所及的地方冒出来。
偏偏野性的杂草乌蔹莓有个非常文艺的名字,带了“莓”,因为草莓蓝莓树莓蔓越莓等,让我对乌蔹莓也有了舌尖上的几分亲切。其实不然。乌蔹莓在梅雨的季节里会疯长,我家两三米高的蜡梅树,因为十多天的梅雨季节难拔草,便在这几天被乌蔹莓悄悄攻占了,乌蔹莓在树上盘得缠绵多情,倒是非常对得起《诗经》里的:葛生蒙楚,蔹蔓于野。可以想象千年前的古老大地,乌蔹莓就曾生得肆意纵横。西方人没这么诗情画意,因为乌蔹莓的霸道任性,直接被称作bushkiller,灌木杀手。
农村人是不知道乌蔹莓这么文艺名字的,乡间有自己的小名:母猪藤。说明乌蔹莓的皮实野性;五叶藤,五爪龙,形象直观。在千万种植物里,乌蔹莓很好辨认,因为它的叶子,被雨水滋养得油光水滑,喜欢攀缘在其他树木灌木上,叶子是鸟趾状复叶,跟一般的掌状复叶不同,有两枚侧生小叶“共生”在同一小叶柄上,与众不同,成为乌蔹莓的识别标志。想拔掉乌蔹莓必须从根部拔起,否则会只拔断半米一米,根须过几天又是一片江山。有个品种的中药很容易跟乌蔹莓混淆:绞股蓝。因为电视广告,很多老人对绞股蓝中药疗效盲目崇拜,见到没开花的乌蔹莓以为是绞股蓝。
出了梅雨,乌蔹莓会开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青葱岁月,植物也有。乌蔹莓的花期就是它最美的时刻。植物世界有的花朵大色艳,如月季牡丹铁线莲,因为美,已被圈养在花园多年;野外的很多野草花色虽没有妖艳的姿容,却构思精巧得让人叹为观止,比如鸡屎藤花和乌蔹莓花。咋看乌蔹莓花很普通,腋生的小花其实并不像花,一茎三个分枝,每个分枝又有分枝,顶端簇生一个个小绿球,其中有粉色花蕾,专业人士说是花盘,花盘中心是果冻样晶莹剔透,据说有蜜汁,来引诱授粉的小昆虫。有的美,天香国色,有的美,清丽淡雅,乌蔹莓应该是后者。
乌蔹莓花期很短,完成授粉后花瓣就会掉落、结果。乌蔹莓果更惊艳,是一串串像小葡萄样的蓝紫色果子,像龙葵,成熟和未成熟的果子颜色不同,有孔雀蓝、钴蓝、蓝紫、深紫……都闪着丝绒般的艳丽光泽,宛如珍珠,不过即使这么诱人,却不能吃,不过葡萄科植物的乌蔹莓叶子却有很多药用价值。比如:抑菌解毒,消肿活血止血等。
看过一篇文章,作者说看见鸿雁偶落,爪印轻留,鸿飞雪干无迹可寻。每次野外偶遇乌蔹莓,我总会想起一句诗,宋·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以?应似飞鸿踏雪泥。”作为植物爱好者的那个作者,说能把“雪泥鸿爪”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就是乌蔹莓这种植物。所以让我在看见乌蔹莓时,也时时在脑海映射出雪地上一只惊鸿翩然飞过的美丽图景。
人生在这个世界,要四处漂泊,到这里,又去那里,留下的不过是雪地上偶尔的痕迹。我们目之所及,只有青苍滴翠的乌蔹莓,无论他乡还是故乡,往事如风如梦,心中只要有曾经的记忆,便是最好。
编辑: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