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卫华

我和我的父亲，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既怕又尊，感受到的是一种打骂说教中深藏期盼的严父之爱。

父亲是山东栖霞人，1942年参的军，参加过淮海和渡江等大的战役。新中国成立后先在江苏省军区工作，后转入军分区人武部任职，之后离休进了镇江军分区第二干休所。

从小，父亲严厉的“家教”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畏惧感。带弟弟出去玩，他不小心摔破了头，一顿责打便会在预料中来临；与伙伴们发生打斗被告状上门，我少不了又要挨上一顿皮肉之苦；记得五年级时我在玩耍时摔断了右小臂，出差回来的父亲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双膝跪地一小时，以惩戒我不计后果的逞强。至今儿时的玩伴闲聊时，仍会说起当年我父亲棍棒教育的严厉。父亲虽严，“家教”的方式也秉承了山东人的传统，但从上学开始我就一直以有这样一位军人父亲而引以为豪，这赋予了我很多的自信。更重要的是，父亲军人正直宽厚的品性，从小便以血脉相传的方式在我骨子里植下了向上进取的信念。

父亲一直对我很严格，而且始终按照传统的走正路的标准要求我。高中毕业时，他要求我积极报名插队，并规划了下乡、当兵的人生道路。插队劳动时，当双肩磨破红肿后我回家诉苦时，他很严肃地说“男儿就必须要吃苦，而且要吃得了苦。”参军入伍后，他基本是每十天给我写一封信，字迹工整，一笔一画，通篇全是鼓励向上、严格要求的大道理，字里行间中饱含着父亲的殷切期望。我当兵时每月的津贴是6元钱，入伍的第二年，父亲慈爱的一面开始向我展现。从这一年开始，间或父亲会在信封中夹带10元钱寄给我。在江阴黄山海军部队服役期间，父亲带着妹妹来过一次，在招待所住了一天。这时，我和父亲已分别了两年。再次见到他时，在从小形成的严父的印象外，我更加感受到了父亲慈爱的一面。车站送别时，我很强烈地感受到了他不舍分别、怜爱于心的心情。入伍的第三年四月，我由士兵提升为排职干部。父亲闻知后，很是喜悦，寄了一块当时还十分紧俏的上海产春蕾手表给我。自提干后，父亲认为我长大成人了，来信中明显减少了说教的篇幅，更多的是关心关爱。这些，令我很感动，对父亲的认知也从严父向慈父转变。

此后我上军校、进机关、下基层，在部队服役了19年。记得1980年去天津海军政治学校学习时，我特地回家向父母辞行，父亲看了我的入学通知书后，很是开心，语重心长地说：“军校是一个大学堂，去了后要好好学，学点真本事。”这天，父亲破例陪我在军区大院里散了会步，遇到很熟悉的同事时便会说起我上军校的事，脸上溢满了喜悦之情。印象中这是父亲同我为数不多的一次散步，走在身材伟岸的父亲身边，我忽然间觉得自己也长大成熟了，自信心溢满心底。

1998年，我转业进了政府机关。休息时，常会回干休所看看父母。父亲对我的话语中再没有了说教的词语，更多的是要注意休息、吃饭了没有之类的关爱之词。可能是父亲老了，更重视子女的健康；也可能是我总体上还算没辜负他的期望，人也长大了，不用他再鞭策管教了。

年事渐高了的父亲，虽然头顶秃了，走路慢了，但身板依然很挺拔，老军人的身骨犹在。毕竟是受过战争洗礼的人，雄风依旧，如山屹立。父亲身上的这个特质，令我十分钦佩。晚年，父亲经常会同一位干休所的战友林老去散步，更多的时候会和林老一起坐在石油公司对面的街边长椅上，一起聊家常，一起看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过往路人，一起凝望西边渐渐落下的夕阳。生活无惊无澜，但安逸无忧。父亲83岁在家时，不小心摔断了大腿腿骨，虽接上了但伤好后已无法下地走路。在床上睡了半年后，倔犟的父亲坚持要去359医院进行恢复性治疗。一个月后，父亲已能扶着练习器械慢慢移步行走了。我去看他时，他很有信心地告诉我，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走路回家了。岂料，住院期间他患上了感冒，并很快发展为老年人最为恐惧的肺炎。在请南京军区总院专家多次会诊治疗无效后，我们将已病重的父亲送去军区总院治疗。医院也回天无力，2009年1月9日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殡仪馆告别时，我望着身着马裤呢军装的父亲，禁不住泪如泉涌。躺在那的父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淡的微笑，如熟睡般安详。

于我而言，父亲是山，一直让我有所依靠；父亲是严师，他的严格管教，使我一直在正道上前行；父亲是慈父，内心深处充满了对子女的厚爱，而在他晚年时这种慈爱愈发地显现出来。

父亲，我永远怀念您！如有来生，我们还做父子。

编辑：朱超

审核：杨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