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建平
19岁那年,我在上党公社黄村小学做代课教师。这已经是我高中毕业后离开家乡大路去异地工作的第二年了,时间是1976年。
从我工作的第一个月起,我就遵照父亲的嘱咐,将每月工资的一半寄回家中,补贴家庭生活所用。我那时属于缺额代课性质,月工资28元。每月发了工资后,我都会去上党邮局,给家里寄14元。剩下的14元,作为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所有费用,包括吃饭、交通、理发,简单的洗漱用品,偶尔买几本自己喜欢的杂志,还有寄信的邮票。这个事情,我做了两年半,一直到我考取师范离开上党。那时,父亲有个“理论”,说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就是“合伙养性命”。在此影响下,几十年来,我时时想到自己肩负的对于家人的责任,不敢有丝毫松懈。
也是在1976年,我在从黄村回大路的一次行程中,遵从父亲的教导,按照他给我设计的回家路线,节省了一角五分钱。时间已过去了几十年,时至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那段行程,并一直以为那段行程和省下来的钱也是我人生的一样财富,它教给了我许多东西。
黄村小学地处上党公社的最南边,距离上党镇将近10里地。上世纪70年代,交通没有现在这样方便,我会很长时间才回家一趟。回家线路很复杂,从黄村步行近10里地到上党镇,在上党镇坐长途汽车到镇江,在镇江坐长途汽车到大路,整个行程费时近一天。那时上党到镇江的车票三角钱左右,镇江到大路车票是七角多。来回一次,要花费两元多,这约是我一个月生活费的七分之一,这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字。
有一次,父亲告诉我一个回家省钱的办法:在镇江坐三路公交车到谏壁,在谏壁走近路步行到大港,在大港再坐车到大路。这样,谏壁到大港的一段步行可省下一角五分钱。
那年春天,我回家选择了这个办法。在镇江,我先坐三路公交到了谏壁,然后从谏壁步行至大港,基本线路是:谏壁发电厂后身-雪沟村-孩溪砖瓦厂-青龙山矿-大港汽车站。好多年过去了,春天到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段行程,那些途中的画面,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谏壁发电厂地处谏壁集镇东北角。我那时刚出高中校门不久,视野狭窄,先前对谏壁发电厂几乎没有感性认识。那时也没有导航之类的东西,我从谏壁步行前往大港,自己并不认识路,只知道往东面走,也不知道走得对不对,错了就再回头。最初一段路,我是走发电厂西边的一片田野。我眼中的谏壁发电厂,建筑外铺满了管道,烟囱高高耸立着,冒着黑烟,满是现代工业的味道,而在围墙外面的那片田地,又给人田园牧歌一般的感觉。时值春日,金黄的油菜花开得正盛,春日时令菜蔬,如青菜、韭菜、莴苣、蚕豆等,又都是绿油油的一片一片。也有菜农带着农具在田地里忙碌着,他们的身上沐浴着春天温暖的阳光。雪沟是电厂东面的一个村子。说是村子,但可能是因为靠近电厂的缘故吧,“村子”的外表,也有了一点时尚的“工厂”味道,比如一些水泥路、小商店,还有竖在村子里的电线杆,给了我一些和乡村印记不一样的感受。
途中,我经过了孩溪砖瓦厂,印象也特别深刻。那时的建筑行业里,砖瓦是主要建筑材料,生产砖瓦的厂家在当时备受瞩目。小时候,我家里砌房子,为了买砖买瓦,我也曾随着父亲去过砖瓦厂,因此熟悉了砖瓦的基本生产过程,如取土、翻泥、制坯、烧制等。孩溪砖瓦厂在当时是规模较大的砖瓦厂,我经过那里,在厂区稍做停留,看厂区成排成片的土坯和成品,还有许多制砖工人推着装满土坯和成品的沉重板车在厂区里来来往往。
走了好长时间,到了青龙山矿的时候,离大港汽车站已经不远了。春日的乡村,草长莺飞,花红柳绿。青龙山通往大港的是一条乡村大路,路上有许多尘土。两边路沿上,各种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中,开得五颜六色,正是灿烂。那个下午,春阳高照,微风轻拂,我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样乡间大路上,看天蓝云白,任微风拂面,一时间,就感到天地万物是那样美好,全然没有长时间步行的吃力与疲惫。
到了大港汽车站,我买了去大路汽车票,坐在车站里,等待从镇江开往大路的长途汽车。傍晚时分,我终于到了家里。想起这趟不寻常的行程,我为此节省了一角五分钱,内心充满了欣喜。这么多年来,每次想到这段行程,我都会有很多感慨。虽然今天的生活,已不需要再去省一角五分钱,但在那时,这样的实践还是给我上了人生一课。
编辑:金凯
审核:滕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