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镇江东乡人请客置办酒宴是很认真的,会提前选定良辰吉日,日子确定完,家庭进行适当分工,忙前忙后地请客和准备办酒宴用的器物及原材料。
到了办事的前一天,左邻右舍都会主动帮忙。东家扛桌子,西家借板凳,挑竹蒸笼,洗碗碟,一件事情也不敢落下。办酒宴的桌子是旧式的八仙桌,凳子是长板凳,酒宴一般没有开席和散席时间。来的都是客,来多少人就招待多少人,原材料没了买来再做。
东乡人热情好客,爱攀亲戚,也爱办席,嫁女儿叫“请女婿”,娶媳妇叫吃“结婚酒”,生孩子叫“三朝”,孩子一百天叫“百露”,家里有人逢整十的生日,叫“满十酒”。有句俗话说:东乡人,竹根亲,穿来穿去都是亲!此话一点不假,每逢主人家设宴办席,七大姑八大姨,远房表叔,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必定上门道喜。
最热闹的是“结婚酒”,开席那天,刚到中午十二点整,鞭炮齐鸣,一阵电光火石般噼噼啪啪的爆响声,大人孩子都用手捂了耳朵,树上的树叶子,被震得“刷啦啦”不停抖动。主人家身上挂了红,满脸笑意地安排客人入席就座。既然是同一家的亲戚,大多相互认识,饭后,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拉家长里短。离家近一些的,回去忙一阵家务,傍晚时分再来吃晚饭。如果主人家经济条件还可以,就请公社电影队的人来放电影,电影一般放两场。白色的幕布挂在主人家的屋檐下,晚饭后,挪开桌子,长条木板凳,挤挤挨挨地排满院子,便可以等着大饱眼福了。
春节前后,是一年中红白喜事的高峰。记忆中,东乡酒宴大多数人家都是十道菜,俗称“猪八样”,味道纯属淮扬菜系。第一碗红烧鱼,第二碗豆腐百叶,第三碗为炒肥肠,第四碗炒猪肝,第五碗是炒肚片,第六碗则是炒猪心,第七碗是肉圆(狮子头),第八碗是红烧肉,外加一两个猪耳朵和猪口条冷盘及汤。
在酒宴的前一天,厨师就会被请到家中,开始进行各种准备。每每此时,整个村庄都淹没在香味之中。久违美味的人们,味蕾早被刺激得活跃起来,到处寻觅着香味的方向。胃则像喇叭口似的张开着,期待美味佳肴来填充。
红烧肉是整个酒宴中的硬菜。这一道菜也有讲究,一般经济条件不是太好的人家,基本都会加上一些金针菜、慈姑片、胡萝卜等,而不会清一色都是猪肉。肉圆以鲜肉、糯米为主,外加鸡蛋等相关调料,体积与鸡蛋差不多大。
素菜,一般人家基本都是以自留地里种的青菜、菠菜、茼蒿、大蒜、韭菜、豌豆苗等为主。汤以白菜或青菜为主,里面略有些猪肚肺片之类。这时,酒宴基本进入尾声,饭随后端到桌上。大方桌八人十道菜,充其量只能简单垫个肚子。那个以体力劳动为主,腹中严重缺油少食的年代,填饱肚皮主要还是靠饭。
享受“猪八样”美餐,不是一般人都能参加的,只有家中相对重要的成员才有资格。代表全家去办酒宴的亲朋家出“人情”(凑份子),也常有“尾巴”(小孩)跟着后面。不过只能站在桌角,等大人用勺子弄点送到嘴里,解馋也过瘾。
有机会感受“猪八样”是一件荣光的事,既享受美餐,又走亲访友小憩,美哉!不过,大人们也象征性地谦让,而心里恨不得马上赶到现场,把一桌“猪八样”全部装进肚里。
在那贫穷且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唯有“猪八样”酒宴,是个酒足饭饱的机会,因此才那么刻骨铭心。由于经济透支,承办“猪八样”酒宴的家庭,往往要勒紧腰带,节衣缩食好长时间,有些甚至被经济债务压垮。
母亲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因此,印象中我家是极少办席的。改革开放后,随着经济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各种美味佳肴,变着花样端上餐桌。名贵高档菜肴被倒掉是常有的事,不免让人唏嘘。
我们都是故乡的囚徒,吃酒席,更重大的意义是团聚,漂泊远方的游子和留守家园的亲朋,借着一个由头把酒言欢。年味儿,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晕染开来。(文/吴春波)
编辑:金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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