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77人的“78天”——2020战疫·镇江援鄂医疗队远征纪实(18)
王景曙
(续昨日《第四章 烽火岁月》之第28节)(今日4600字)
29.《妈妈的长发》
打开77名镇江援鄂医疗队员花名册,满目是带着“萍”“娟”“燕”“琼”“慧”等等字眼的名字,似水柔情,扑面而来。队伍全员中,女性47名,占比逾61%——这与4.26万余名全国军地援鄂医疗队员中,约2.8万名女性占比近66%,大体相当。
“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一头精心打理、秀丽飘逸的长发,历来为女人之最爱,它不仅是通常情况下的身份识别,更寄托着某种心灵写意。
然而,在“安能辨我是雄雌”的红区作战环境里,出于严格的感控之需,她们中很多人都毅然决然地剪掉了天长日久、乃至始于孩提时代积攒起来的至爱长发——这无异于一次深埋心底的“闯关”。
如果没有疫情,26岁的殷慧慧原本领证在即,婚期定在当年11月份。此前多年,殷慧慧一直留的是“中长发”,为了在期盼中的人生高光时刻当个“长发新娘”,她已经提前很长时间就在“维护”了。
殷慧慧所在这一批援鄂队伍,亦即2月2日出发的“江苏三队”,句容市人民医院(江苏省人民医院句容分院)共从ICU抽派了3名队员,均为女性,另两位是赵甜甜和秦娇。行前,医院特意把理发师请到医院,为3人一并剪了短发。剪发这一刻,“平时很少流泪”的殷慧慧噙满泪花。
“江苏三队”的17名镇江队员,大多数人都是在急促的时间段内相继接到两个“通知”电话:第一个通知是“做好随时动身准备”,第二个通知是“明天(实际上已是今天)上午就集结出发”。
出发前一天,2月1日,正月初八晚上5点多钟,王玉接第一个当时被很多队员分析认为“应是过个一两天才会动身”的电话时,与父母正在扬中市油坊镇乡下过年。随后的各种安排考虑中,王玉很快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去开美发店的舅舅家剪个短发——这么长的头发,防护服“肯定包不进去的”。
年前喜迎新春的腊月底,年轻姑娘王玉刚刚美化过头发,染了色,还做了卷——即便做了卷,发长仍然及腰。此时此刻,舅舅虽也深知进隔离病房头发不能太长的道理,但迟疑之下,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外甥女:“你可千万想好,剪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就没了!”
特殊时候、为特殊客人服务的这次剪发,或是舅舅从业以来操作最“马虎”、耗时最短的一次,王玉回忆,剪子“就响了几下子”,总共两三分钟时间。让王玉很快对自己剪发的果断决策感到庆幸的是,凌晨时分就接到了第二个电话,否则“真的来不及”。
追述过往,与实时面对,心境其实大不相同。王玉说,舅舅落剪那一刻她是难过地闭上双眼,“我头发一直长得比较慢,留了这么长很不容易”。当晚,王玉发出一条朋友圈,纪事自己失去“心爱的长发”,并同时写道:“……希望我跟小猪都健健康康回来。”“小猪”指朱玮晔,一对年龄相仿的“姐妹花”,均由扬中市人民医院派出,并且均来自ICU——同批17名镇江队员中,来自ICU的就占了14名。前已述及:这是一支注定要打硬仗、打恶仗的队伍。
抵达武汉前线后,目睹“江苏三队”女战友们纷纷剪去至爱长发的悲壮场面,一旁的男护伏竟松也不由感同身受般动容,“咔嚓咔嚓声中……美丽的马尾辫一下子只剩下短短的一簇……”平时极少发朋友圈的伏竟松,2月3日在朋友圈记录下战友们“剪发赴疫”的场景。伏竟松说,他当时看到她们好多人都“眼睛里有些红”。
平时也不怎么发朋友圈的季冬梅,整个援鄂期间发的条数屈指可数。2月28日这天夜里,季冬梅转发了一篇公号文章,附言:请欣赏小燕子的“云合唱”,小周同学棒棒哒!
这篇题为《孩子,我们集体在线陪你等妈妈!》的公号文章中,有一首由“镇江小燕子合唱团”演出的童声合唱《妈妈的长发》,合唱团成员之一、8岁的领唱者周程程,亦即季冬梅所称“小周同学”——正是行前她授予一柄“尚方宝剑”的自己女儿。视频合成中,还穿插安排了包括“周程程的妈妈季冬梅第一批出征武汉”在内,诸多医护人员援鄂战斗的画面。
于朗朗上口的童谣风格中,作品《妈妈的长发》旋律柔婉而充满感染力,歌词质朴如一段近在眼前的“亲子对话”:
妈妈的长发 胡天麟/词 侯小声/曲 大镜子呀 亮花花妈妈对镜剪长发我在一旁 傻了眼忙问妈妈为点啥妈妈说短发好穿防护服妈妈说来年春天再留发抗击疫情 去武汉今天晚上就出发妈妈说短发好穿防护服妈妈说来年春天再留发抗击疫情 去武汉今天晚上就出发 小剪刀呀 咔嚓嚓妈妈对镜剪长发剪剪停停难下手妈妈眼角闪泪花我知道长发是妈妈最爱我知道长发年龄比我大我呀悄悄藏一把只为从小学妈妈我知道长发是妈妈最爱我知道长发年龄比我大我呀悄悄藏一把只为从小学妈妈
一篇落款写于“2020年2月29日凌晨”的创作感受《待你长发再及腰,伴你对镜贴花黄——记小燕子合唱团云合唱作品<妈妈的长发>录制实况特辑》,随后也在该公号上推出,作者管燕老师为镇江小燕子合唱团团长、指挥。长达2000多字篇幅中,管燕详细记叙了自己当时的心路历程:“自从因为疫情肆虐而宅在家里之后,一直处于心情低落的焦虑状态,时常会跟着电视画面落泪。经历了几次彻夜失眠后,决定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减轻自己因为无法为抗击疫情做点什么而产生的自责情绪和挫败感……”
2月20日中午大约11点半钟,管燕微信上收到一条信息,打开一看:是合唱团艺术顾问杨进老师给她传来一首《妈妈的长发》。词作者胡天麟与曲作者侯小声,均为较有影响力的艺术家,“我迫不及待地细细品味起来”。管燕讲述,与当时大多数抗疫文艺作品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件作品是她首次邂逅“孩子的视角”,从而迅速被深深吸引住,“说干就干!”。
“小作品、大震撼”。当领唱者周程程的第一句“大镜子呀亮花花……”一传出,管燕说,她“就被抓住了”。最终,以“云合唱”方式完成的这部MV,汇聚了共43位镇江小朋友天籁般的歌喉。其中,与周程程一样“融情于歌”的郭宸羽同学,爸爸是驰援火神山和雷神山两座医院的镇江建设者。
不止镇江的小燕子合唱团,《妈妈的长发》这首公益音乐作品还相继被国内其他很多相关团体纷纷演出。
镇江历次出征中,队伍规模最大的方舱这一批,镇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新区分院派出一男两女共3名队员:汤倩、蔡建和张峰。简单的送行仪式后,医院也为大家进行了集体理发。汤倩深刻记得院长当时对理发师交代的一句话:“我不需要你给他们剪任何造型,尽可能短,这样对他们才是最负责!”
随后,在由市委市政府举行的送行仪式上,汤倩离母亲的位置距离“大概也就5米左右”,母亲愣是没认出女儿来,还是一位记者现场喊出汤倩的名字,一回头,她发现母亲“发现了自己”。父亲后来为此拿老伴开玩笑:“连自己的姑娘都不认了。”
报名请战,确定待命之后,纪寸草和谢念叶两位镇江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同事,早早就剪成了短发。纪寸草对此更周密的考虑在于:一旦参战,并不仅仅是感控需要,也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充分休息,“我头发很长,每天洗啊吹的很繁琐、很费时间。”
因为这一次剪发距正式开拔相隔了9天时间,“头发又长出来一些”,所以抵达武汉后的2月12日这天,方舱医院次日开舱之际,两人又随江苏大部队在酒店一楼大堂里接受了由志愿者前来服务的第二次剪发,这一次剪得“很短很短,就像当兵的那种模样”。
两位理发师在此足足剪了三天时间。纪寸草回忆,理发师当时边剪边问她们:“这么长的头发剪掉了,你们难过吗?”一位战友这样回答:“很难过,但没办法。战疫一日不胜,我们就一日不留长发!”在这个时候,纪寸草到武汉后第一次哭了。
早在志愿者上门服务之前,同一批队员袁晨琳到达武汉第二天,就已经请男护队友张弘韬为自己剪了一次发,他俩都是由镇江市精神卫生中心派出的同事,入住的房间又恰好在隔壁。剪发工具是张弘韬的剃须刀,“他那个剃须刀功能很强大,居然还能理发!”不过,对此次“急就章”效果,袁晨琳的评价是“乱七八糟的,不长不短,扎又扎不起来,剪又没剪彻底”。
后来,经正规理发师二次补剪,虽说“又剃短了一个尺寸”,但毕竟整齐了。几乎“成了平顶头”的袁晨琳,自嘲“我帅得可以做少女杀手了……”
1992年出生的秦宜梅,在江大附院17名援鄂队员中年龄最小,也是他们中唯一的“单身狗”,曾经长发披肩,青舞飞扬。但已时隔大半年接受采访的秦宜梅,乍看仍与援鄂前模样相去甚远。为参战,秦宜梅一共剪了三次发,“一次比一次短”。
2月10日傍晚,刚换上工作服准备接夜班的秦宜梅收到了出发通知,护士长临时调整排班,安排她赶紧回去做些准备。当时外面没有理发店开门,秦宜梅的诸项准备内容里,就包括“自己给自己剪了头发”——当然,全程之中她接受来自遥远广州的“现场指导”。
秦宜梅有位大学同学在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工作,不久前,其科里也有同事受命援鄂,出发时就是由同学帮这些同事剪的短发,从而积累了一定经验,“她知道应该剪成什么样子”。在同学的视频遥控下,秦宜梅把一头长发剪成“只能扎一个小鬏鬏”。
但到了黄石前线后,“小鬏鬏”被判定仍然不符合作战的感控要求,秦宜梅便二次接受剪发,这次是由前线战友、也是江大附院同事的陈慧丹操刀,“把脖子后面的给推掉了,前面没动”。很快,秦宜梅与陈慧丹两人之间又互剪了一次,这一次把“前面的”也一并处理掉了,成为“真正的短发”。
陈慧丹自打参加工作以来,在护理战线一步步成长,直至拿到“主管护师”职称,她从不会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又落得一个跨界的“Tony老师”之称。江大附院同批次派往黄石的队员共8人,包括秦宜梅接受第二次剪发那次,陈慧丹“自告奋勇”为男男女女好几名队友都动了剪子。“哈哈,三下五除二就搞定,又不讲究的。”被夸“手艺不错”的陈慧丹笑道。
回忆自己在前线剪短发的心路历程,陈良莹坦承,她是经过了“好长时间心理建设”。刚到达黄石时,队友们就“忽悠”陈良莹剪短发,“我没狠得下心”。可第一天进病区实战之后,陈良莹就意识到“这肯定不行”,下班一回到住地,她就果断剪成“假小子”。为纪念这特殊的一刻,陈良莹发出一条朋友圈,恳求镇江的伙伴们“回去后你们不要笑话我”。
剪发这个环节上,凌蓉相对要“淡然”些,因为自己本就喜欢短头发。到达武汉的第二天,和秦宜梅首次剪发情形差不多,凌蓉也是对面镜子“自己给自己下手”——提起这件事,凌蓉表示“还好吧”,没啥特别感受。不过,虽然不排斥短发,“剪得也太丑了点”。
女儿心中的“美少女战士”孙玮,过去也曾长时间短发,是那种“一看就像男孩子”的发型。后来孙玮改变了计划,决定把头发留起来,就在“已经留到脖子这边”的时候,援鄂指令来了,留发计划随之泡汤。
从镇江出发前,孙玮就跑了多家理发店,都没开门。到达黄石后,当地统一安排志愿者上门剪发,理发师边剪边打趣地安慰她“放心,我会给你剪个时尚的发型”,事成之后的所谓“时尚”,令孙玮“我表示看不懂”,她后来把自己的刘海命名为“狗啃式”。
而冷牧薇的苦笑讲述中夹杂些许“郁闷”的,倒不在乎发型剪成什么样子,一直长发的她,生过孩子近三年间里就“没做过头发”,春节前好不容易放飞心情,美美地“做”了一下头发,一个月时间没到,就不得不忍痛弃之。
长发披肩,柔为小女生;短发上阵,无惧战疫魔。在武汉前线被称“女汉子”的时候,梅琼已经是一头刚劲干练的短发——那“初中以后就留下来”的长发,完全不见了踪影。梅琼讲述,剪短发之前她已经上过几天班,感到特别的不方便,“我认为它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了,所以必须剪掉”。梅琼介绍,短发之后,自己从开始穿防护服到进入红区的时间较前明显缩减。
就在剪成短发的当天晚上,梅琼与家里视频,3岁的女儿先是怔了一会,经过“小小的解释”之后,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言不由衷,总之女儿随即像自己外婆一样也为妈妈点起赞来:“妈妈真漂亮!”
梅琼剪发赴战
(明日请看《第四章 烽火岁月》之第30节)
(书中所涉人物的年龄、职称、职务、岗位等相关信息均对应创作实时)
编辑: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