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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戏字小记

2020-01-09 18:39

□ 道 道

冬日的午后,我浸在柚香里,顺着柚子的纹路,边剥边吃边想:父亲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时候,我爱上了写毛笔字,还乐在其中!是我戏字?还是字逗我?还是……想着想着,我起身去找父亲。

父亲86岁,瘦瘦弯弯的背,走路一拖一拖的,很慢,眼睛已有些浑浊,喜笑不善言。在家,他常常独自移过来移过去,远远看上去,像一个活动的“?”。他静下来,头就一直上下点动、点动,点得我不忍直视他面部皱纹打结的痛苦,点得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给父亲多一点、再多一点爱。

打开门,父亲见我,眼睛一亮,笑说:“我很好,你,你忙你的!”我立在门口看父亲,他脸上的笑纹,已一浪浪地向耳边荡开。他问:“最近写了什么?”然后他打开我的包,找出我临的《曹娥碑》。他的头不点了,对字神情专注。过一阵子,他指着我的字,一一点评,我乐呵呵地盯着他熠熠生辉的脸。父亲爱写毛笔字,因病写不成了,但他的书桌上还是常年放着《三希堂法帖》。

那还是在前年,秋阳空灵秋鸟唧唧的时候,我优哉游哉地写了幅赵孟頫的《胆巴碑》,给父亲看。他眼睛一闪,笑说:“好看,好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指着“归”字说:“这字结构特别好,耐看。”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写的字可以归入‘婉约派’……”我心知肚明,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含蓄地指出我的笔力不足。我一摸再摸他的后脑勺,乐而受之。傍晚回家,我一路都在想字、都在笑。拿钥匙开门,门开不了,一身冷汗渗出,钥匙拿错了?再看,发现不是我家的门,抬头望楼层、门号,是对的呀。转身看四周,不对!我拔腿就跑,跑到楼下,发现我跨错了楼栋。

去年,我临了幅邓石如的篆书《沧海日赤城霞》对联,给父亲看。他对字大声吟诵,诵完嗅嗅鼻子,转身眯眼斜视我,“呵呵”从口里滑出,一阵幸福涌上我的心头。我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三希堂法帖》,发现父亲在读董其昌的字。回家的路上,夕阳在山,我一开心,忘了乘公交,索性就走啊走,走啊走,仿佛遇到了邓石如和赵孟頫。邓石如问:“道道为什么横过来走?”赵孟頫答:“她开心。”邓石如说:“平时她怎么走?”赵孟頫答:“直着走。”……

离开父亲的时候,我拿出我写的诗给父亲看:

一首旧体,《小斋即事》:

毛笔砚台和宣纸,行草楷书与篆隶;

石如孟頫王羲之,绕来绕去悟《周易》。

一首新诗,《写毛笔字有趣吗》: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兴兴的时候/眯眼、眯眼/墨香醺得人飘飘的。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闷闷的时候/闭眼、闭眼/墨香醺得人昏昏的。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烦烦的时候/瞪眼、瞪眼/墨香醺得人恨恨的

毛毡一叠/宣纸一卷/负手出门/看天看地去

花儿来了/穿着盛装/招呼着我/

嗅着花香/弯腰笑问花儿/写毛笔字有趣吗

花儿妩媚地挺了挺胸/咯咯笑道/没有看我有趣

远处飘来了/一阵风/风里夹着/恬淡的歌声/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父亲一字字地念,念着念着,他仰天大笑,笑泪欢快地聚到他的眼角,变大,滑落下来。我恍然明白:我戏字,是我深爱父亲;字逗我,是父亲深爱我;我们都迷恋祖国的传统文化。(编辑 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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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 道

冬日的午后,我浸在柚香里,顺着柚子的纹路,边剥边吃边想:父亲得了帕金森综合征的时候,我爱上了写毛笔字,还乐在其中!是我戏字?还是字逗我?还是……想着想着,我起身去找父亲。

父亲86岁,瘦瘦弯弯的背,走路一拖一拖的,很慢,眼睛已有些浑浊,喜笑不善言。在家,他常常独自移过来移过去,远远看上去,像一个活动的“?”。他静下来,头就一直上下点动、点动,点得我不忍直视他面部皱纹打结的痛苦,点得我只想尽自己的努力给父亲多一点、再多一点爱。

打开门,父亲见我,眼睛一亮,笑说:“我很好,你,你忙你的!”我立在门口看父亲,他脸上的笑纹,已一浪浪地向耳边荡开。他问:“最近写了什么?”然后他打开我的包,找出我临的《曹娥碑》。他的头不点了,对字神情专注。过一阵子,他指着我的字,一一点评,我乐呵呵地盯着他熠熠生辉的脸。父亲爱写毛笔字,因病写不成了,但他的书桌上还是常年放着《三希堂法帖》。

那还是在前年,秋阳空灵秋鸟唧唧的时候,我优哉游哉地写了幅赵孟頫的《胆巴碑》,给父亲看。他眼睛一闪,笑说:“好看,好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指着“归”字说:“这字结构特别好,耐看。”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写的字可以归入‘婉约派’……”我心知肚明,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含蓄地指出我的笔力不足。我一摸再摸他的后脑勺,乐而受之。傍晚回家,我一路都在想字、都在笑。拿钥匙开门,门开不了,一身冷汗渗出,钥匙拿错了?再看,发现不是我家的门,抬头望楼层、门号,是对的呀。转身看四周,不对!我拔腿就跑,跑到楼下,发现我跨错了楼栋。

去年,我临了幅邓石如的篆书《沧海日赤城霞》对联,给父亲看。他对字大声吟诵,诵完嗅嗅鼻子,转身眯眼斜视我,“呵呵”从口里滑出,一阵幸福涌上我的心头。我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三希堂法帖》,发现父亲在读董其昌的字。回家的路上,夕阳在山,我一开心,忘了乘公交,索性就走啊走,走啊走,仿佛遇到了邓石如和赵孟頫。邓石如问:“道道为什么横过来走?”赵孟頫答:“她开心。”邓石如说:“平时她怎么走?”赵孟頫答:“直着走。”……

离开父亲的时候,我拿出我写的诗给父亲看:

一首旧体,《小斋即事》:

毛笔砚台和宣纸,行草楷书与篆隶;

石如孟頫王羲之,绕来绕去悟《周易》。

一首新诗,《写毛笔字有趣吗》: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兴兴的时候/眯眼、眯眼/墨香醺得人飘飘的。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闷闷的时候/闭眼、闭眼/墨香醺得人昏昏的。

写毛笔字有趣吗/写得烦烦的时候/瞪眼、瞪眼/墨香醺得人恨恨的

毛毡一叠/宣纸一卷/负手出门/看天看地去

花儿来了/穿着盛装/招呼着我/

嗅着花香/弯腰笑问花儿/写毛笔字有趣吗

花儿妩媚地挺了挺胸/咯咯笑道/没有看我有趣

远处飘来了/一阵风/风里夹着/恬淡的歌声/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父亲一字字地念,念着念着,他仰天大笑,笑泪欢快地聚到他的眼角,变大,滑落下来。我恍然明白:我戏字,是我深爱父亲;字逗我,是父亲深爱我;我们都迷恋祖国的传统文化。(编辑 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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