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给我寄来挂号信,内有几张近半个世纪前的老照片,金子般珍贵。李请我帮他填表附照,送活动筹委会,汇进将出的战友纪念册。很小的一件事,可战友们那么多,他把信任交给了我,我心弦一颤。

快五十年了,我和李天各一方,甚至失联,直到去年才联系上,真喜出望外。

那一年,我和李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分在一个班。李个子矮,他说他排在全班的倒三名。李的记性好,他能说出全班集合时每个兵的列队顺序。李的个头误导了我,我个子高,就以为我年龄比他大。而李在微信中却称我“老弟”,并报出双方年龄,他还真是我小哥。

在山西的山沟沟军营新兵训练三个月,我们连就开拔到河南执勤。那地方真艰苦,生活设施从零起步。宿舍是稍加改造的马厩,有股马臊味儿,没几天也闻惯了。食堂是露天的,没有饭桌,一个班蹲成一个同心圆,就着中间一个装菜的大脸盆稀里呼噜吃,还吃得挺香。

中原之夏,施工现场看不到一个异性,我们索性只穿一条大裤衩光着膀子干活,爽极了!咱班除了正副班长岁数大一点,新兵大都是十五六岁,人称“小兵”一点不假。少年不识愁滋味,何况我们是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尽管生活苦,施工累,大家都挺乐观。记得老爸出差顺道看我,我们并排睡在马厩通铺上,夜深了,老爸心疼我,摩挲我的肋骨,我装睡,没动弹。

在咱们班,一张娃娃脸的李显得尤其小,大眼睛,喜欢笑,一笑露一对虎牙。他脑筋转得快,说话快,动作快,干什么事都加速度。“雷厉风行”是军人必备的优点,班长也青睐这样的新兵。部队重优良传统,兴“学雷锋,做好事”, 新兵都希望快点进步,你追我赶,年底好给家里寄上一张“五好战士”喜报。在班里,我“做好事”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李。李在电话里向我讲了一件事,把我说得大笑起来,他说:“全班排着队到农场食堂吃午饭。班长一说解散,你和我拔脚就向井台奔去,抢手压水泵——” 高高的井台上只有一个水泵压把,谁先抢到谁就能抽水为大家服务,“好事”就抢到手了,说不定班长的小本本上就记下了。

哈哈哈!我和李在电话两端都开心大笑起来。这样的小事,过了漫长的几十年,李竟记得,还主动向我提起,可见战友情深,青春难忘。其实我也没忘,往往是李先我一步窜上井台,他浑身发力压动抽水泵,清冽的井水从“鸭嘴”管里“哗哗”流出,注入一个硕大的水缸。见李的额头沁出汗珠,我连忙爬上井台帮忙, 李说:“不要!” 我说:“要!” 我和李肩并肩,手靠手,欢快地一起压水泵,真像一对亲兄弟。水声伴着笑声,井台下,战友们都在笑,我瞄了瞄班长,他也在笑,可是没掏小本本。(作者:邬建国)

编辑：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