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宝华山隆昌寺里,我跪在佛祖面前,摊手叩拜后,回首就见律宗法师坐在门后,大片的阳光投影,落在他脸上投射出深深的倒影,深邃而绵长。他说:“人死后即化做一缕风,轻盈自在,如风禅响。”
后来,我在北方读书,每到冬天就会想家,想得利害时,溜到学校后的小树林,闭眼间呼吸起伏,听见嘶嘶的风声长吼,隐约闻到四季桂开花的味道。恍惚间鼻头酸涩,似乎嗅到了记忆深处的禅香,所有的怅然愁绪随风而去了。
假日回到家乡,马不停蹄赶往千华古村。
到达古村已是傍晚,大片被染得赤红的云聚集在山头,远处的隆昌寺就隐没在这深厚的云层中。顺着人流往古村走,青石板铺就的巷子凹凸不平,布鞋走上去,能感觉到石板上沟壑丛生的纹路,有股真切的存在感。仿佛置身于千年以前的江南古镇,一门一窗一楼阁,都是时光里的美人,让我驻足忘返。
狭长小巷有风呼呼穿过。小巷右拐就是乌龙桥,再经过一道建在水上的长廊,“如风”二字的牌匾就进入眼帘。这是一群依着山势建造的“如风”禅意民宿,中间是通四方佛阁的佛道,佛道两旁是独立小院,门口挂着一盏竹制灯笼,绢白的灯面上写着“茫茫大梦中,唯我独先觉”或是“落泥未实争残果,劈瓦青株惜半桐”,山风将灯帽吹得簌簌直响,桔色的灯光透过诗句影影绰绰露出来。
推开院门,屋内焚着熏香,屏风上荷花摇曳,茶桌上茶器洁净,席地而坐,矮椅上的藤垫散发着清香。因为是全玻璃构造的房间,隔绝了室外的杂音,抬眼望山,看见树木随风飘动,叶子沉沉落下,无声中带着点点禅意。不由想起高远处,寺庙高翘的屋檐上,那随风作响铃铛来。
枕着风声入眠。呼吸绵长,仿佛烦恼如风般消散在这山中。而此刻的古村,亦如槛内槛外,槛外山水人间,旅客行走,小贩叫卖,一幅江南好时景;槛内天上人间,倚楼品茶,灯灭棋倦,禅的时光总是寂静无声。茶水落入盖碗,溅出一滴泅染了桌上的浅绿色垫子,落下深深的痕迹。槛内人在这灵与物难得平衡的世界里,难得可寻得一处地方,不再将肉体跻身于狭小的缝隙中,而是和灵魂同被风洗涤,被茶浸泡,恍若新生。
“如风”民宿的袁姨早就起床了,她穿着民族风情的长袍,散着长发,坐在露台上喝茶,茶水的热气熏得她眼睛潮湿而闪亮。“人走的久了,就听不见梵音了。如风的存在,就像一道月光,银白色,照亮所有归子的。”她说。她的话让我想到安妮宝贝的在《眠空》写的:“期待和恐惧应成为我们的戒律,即人应无所期待,也无所恐惧。”我们活着,期待自己如风般恣意潇洒,又恐惧自己如风般隐没,消失于存在都在一夕之间,此为戒律。
很多事情,往往说的越多,越详细,就越不清楚。那倒不如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并肩站在山头,我看向你,你眼里有烛火明亮,你看向我,我眼里有烟花绽放。沉寂下来,听见风声作响,听见远方传来的木鱼声。直到,风都忘了。
文/童晔
编辑:沙艳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