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最美的白衣天使们:
你们一定还记得我吧?脾气很大的那个病号,住院第三天就把你们骂了一通的那个“倔老头”。现在想想真是很不好意思,从住院到出院,我连你们的脸都没有看到过,我只记得你们的眼睛,那一双双眼睛,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眼睛。现在我就盼望着这场疫情赶紧结束,这样你们就能摘掉护目镜、脱掉防护服,出来透透气,那时候我就能去看看你们,当面道个歉,说声谢谢。
我活了61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磨难。我是一名老司机,这几年专门跑舟山到武汉这条运输线。近些年,舟山的海鲜越来越受武汉老百姓的欢迎,我们的运输量一直很稳定。从舟山到武汉,我和搭档轮流开要跑16个小时,把舟山海鲜运到武汉白沙洲农产品大市场。这个市场距离华南海鲜市场只有三四公里左右的距离。
最后一趟运海鲜去武汉是1月中旬,一路很顺利,卸完海鲜回到舟山是农历腊月十九。这趟回来以后,我和平常不太一样,每天躺在床上,整个人没有力气,非常疲惫。这时候,新闻媒体上关于新冠肺炎的报道已经很多了,家人立即送我去舟山医院。检查的结果出来,我,阳性。
刚住进隔离病房时,说实话,我的内心充满了惶恐,这里的医生、护士都穿着隔离服,戴着护目镜,我根本看不清医生、护士长什么样。头三天,我的身体难受极了,浑身无力,关节酸痛,一点胃口都没有。躺在病床上,严重的时候,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有关新冠肺炎的新闻一条接一条,我感到事情不妙。我很想念我80多岁的老母亲,我的老婆对我那么好,儿子和儿媳都还那么年轻,要是给他们都传染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有一回李世波副院长在外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情况怎么样,还让我把舌头伸出来,拍张照片发给他。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湖北有很多大医院都治不好这个病,你这个舟山的医生就能治好我吗?求求你们,不要让我痛苦,我呼吸都难受,你就给我打一针安乐死吧,别让我受罪了!
我以为他会生气地挂掉我的电话,没想到他一直耐心地听完。等我不说话了,他才慢慢说道:“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可以让你出院回家,你要配合治疗。”
一听到李医生说出院回家,我的眼泪扑簌扑簌滚下来。其实我知道,我想回家,他们也想回家。我们还可以穿着居家服躺在床上休息,他们天天穿着厚厚的隔离服;我难受的时候会冲他们发发脾气,但是她们不管有多难受从来没有向我们发过一次脾气。知道我有糖尿病,每顿饭菜她们都会帮我把关,不仅要有营养,还要兼顾我的饮食忌讳。我一天要打十几瓶吊针,每次换瓶的时候根本不用我按铃,穿着防护服的护士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看。另外我的病床前还装着摄像头,一直有人盯着我,要是有什么不对,马上就有护士过来。隔离病房的护士长总是安慰我:“没事的,你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才有抵抗力,才能更好恢复。”护士长还加了我的微信,说不管什么时候,有什么问题24小时随时发微信告诉她。就这样,我的微信好友里多了一位护士长。从那以后,我睡觉明显踏实了。
大概10天左右,和我一起跑车的搭档跟我说,他马上可以出院了。他毕竟年轻,恢复得比我快。他的康复给了我信心。
吊针一天比一天少了,后来终于不打了。我永远忘不了2月5号那天,李医生来看我,说今天再做一个CT,再抽血化验一下,如果没有炎症,再次检测还是阴性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2月6日下午,我出院了。天空中下着雨,我的心里却升起了大太阳。在走出隔离病房大门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对里面的白衣天使们说些什么,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朝着你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眼泪忍不住滑落。说实在的,以前我忙着跑车,从来没觉得医生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我明白了,我们躲着病毒跑,你们迎着病毒上,你们就是白衣天使啊。
回到家这些天,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现在吃饭很能吃,干什么事都跟没事人一样。很幸运,我的母亲、爱人、儿子和儿媳检测都是阴性,已经解除了隔离。
前两天,李世波医生给我打电话。他说,现在武汉的病人需要像我这样康复者的血浆,能不能给他们献血?这还用问吗?当然可以啊。我这条命就是你们给的,假如我的血能救别人的命,我怎么会有一点点犹豫呢?我甚至还在想,如果武汉需要志愿者,我愿意马上过去,我对那个地方熟悉,也有感情。如果我能在武汉当志愿者的话,我一定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害怕,好好配合治疗,你们瞧,我现在都好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面对自己,我也想了很多。以前没有觉得一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就是幸福,现在只要想到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就觉得特别满足。
我知道,这次重生是医护人员给予我的。
我知道,今后我也要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我还盼望着武汉的疫情早点结束,我想好了,我今后还要开车往武汉运海鲜,一直到我开不动了为止。
跑了十几年武汉,我还没有好好留意过武汉的樱花,下次我一定好好看看那些美丽的花儿。
那位坏脾气的患者
2020年2月27日
(光明日报记者 曾毅采访整理)
《光明日报》( 2020年03月05日 03版)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编辑:阿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