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民国杂志散页共4篇文章,分别介绍镇江、南京、徐州和上海的景点
今日镇江讯 很快就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日了,过去的七十年间我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镇江的发展也是如此。今天,市民胡先生在珍藏的一本民国期刊内发现了一篇“镇江之见闻”的游记,他发布到朋友圈,立刻引来一众好友的点赞。那么,八十多年前的这篇“游记”是如何推荐镇江城的呢?记者进行了了解。
民国残损杂志中的新发现
记者看到,这则难得一见的民国“游记”整整占据了3页纸,页码分别为19、20、21页,更难得的是,还有4张珍贵的黑白配图,皆为镇江著名风光照片,3页纸张皆为标准的16开大小,而且配图在版面中尽可能的放大,四张图片占位也有一定的设计意图,体现了一定的编辑意图。
与现在报纸排版不同的是,其文字为竖行自右向左排列,字皆为繁体,印刷字体为宋体,列间距疏阔,基本可再容下一列字数。记者大略数了一下,字数其实并不算多,第一页约600字,第二页约500字,第三页最少基本被2张图“占据”,只有约200多字,整篇字数大致为1300字左右,类似于现在记者的一篇千字文出点头。而且其标点符号也很是奇怪,通篇只有“句号”,并没有其它标点,其位置也并不占位于竖行,只是位于断句字处的右侧。
可惜的是,胡先生珍藏的这本民国期刊是缺损件,没有封面和封底,也没有版权页,只留存下了10多张散页,幸运的是,他竟然就在其中发现了介绍镇江的这篇游记。据他多年对民国期刊的了解程度来看,这本民国旅游期刊的来头不小,应该属于民国时期上海发行的,因为散页中多为上海的地方广告,这些散页共收录了4篇游记,另外3篇分别是上海的“上海城隍庙”游记、南京的“雨花台之游”、徐州的“云龙山游记”,镇江的这篇分布其中,也彰显了镇江的旅游城市地位和份量。
“镇江之见闻”第一页
第二页
第三页
胡先生表示,这些纸质采取的是类似于现在铜板纸的精细纸质,这样的纸品,已经超过了当年民国许多大出版社正规书籍的用纸,黑白图片在上面的还原度相当高,已经类似于我们现在报纸印刷黑白图片的质量,而且历经了近百年时光,它带有了一种“自来旧”的偏黄感,年代感十足,很有味道。
这篇游记行文半文半白,言简意概。文章开篇为:“镇江距首都凡七十公里。地极重要。为江南北交通之孔道。自省府迁设该处后。市面乃益臻繁盛。”作者开篇明义,几句话便讲明镇江城的重要性。记者特别注意了这篇游记的作者,名叫“顾济之”, 他是何许人也?其履历在文中有说明:“记者于二十年前即曾经是处。后负笈宁垣。旅食津沽。”作者开篇明义,夫子自道,并自称“记者”,而这次的到访镇江的原因也有明确交待:“近以役于导淮。有清江浦之行。须在镇江舍车易舟。因作一日留。”且看这篇近百年前的老记美文如何写就。
当年镇江的旅游配套如何
因为是一日游,顾记者说明:“惟以时日迫促。仅略游金山及公园等处,焦山远在江心。未及去也。”但既然是在镇停留一日游玩,那么首先要安顿好自身,顾济之并不像现在的很多游客是玩完之后再考虑吃饭、住宿,而是先找家店住下、吃饭、洗澡,再逸逸当当地去游玩。而这一全套做下来,基本上就算考察了当年的镇江的旅游配套。
从住宿来看,顾记写道:“万全楼为江边旅馆之巨擘。惟房屋略嫌旧式。空气光线变不甚充足。距江边稍远者。有镇江饭店及五洲旅馆等。皆属新设之旅社。据云为省府迁镇后应运而生者。”
“镇江指南”书中旅馆类:江边的万全楼排在第一位
“镇江指南”中的茶酒馆类:江边的华阳楼也是大店面
旅游中餐饮也是大头,且看顾记描述:“镇江食品。素以肴肉干丝著名。几无餐不食。惟味亦平常。从迹所及者。为华阳楼及万花楼。皆为镇江有名之餐馆。然布置一仍旧式。菜价约较内地增一倍。据云亦为省府迁镇后所致。”
对洗浴情况,顾记也论及:“因省府所在。旅客倍增。与行旅有关之企业如餐馆浴室等。亦皆积极扩充……因询侍者,知有镇江浴室。地点在旧租界。内容甚佳。所谓伺应周到。用具清洁。兼而有之。价亦不昂。”
当然,这其中也考察了镇江江边一带的市容市貌和“打的费”。
顾记写道:“自车站至江边。必经旧英租界。海关及领事署等均在焉。该处街道整齐。房屋宽大。令人顿生异感。中国银行之房屋尤为宏伟。”当然,出门自然要坐车,对车资顾记这样写:“自车站至江边车资约小洋二角。惟搬运行李。则脚夫索资奇昂。此风在江南各埠常有之。惟以镇江为尤甚。几经磋商抑价。始得成行。”从中可见,顾记对当年镇江的旅游配套设施还是以事实为依据,有一说一,有褒有贬,旗帜鲜明,不存半点私心的。
胡先生为了印证顾记的这些描述,他特地请我市的几位文史爱好者,帮忙找来民国11年编辑的《镇江指南》一一核实。果然,他们在第六编“食宿游览”中寻到了“旅馆”栏目下的“万全楼”,其地址就位于江边,且排在旅馆业的第一位,与顾记描述符合,而顾记说的“镇江饭店”及“五洲旅馆”却没寻到,可见是后来才有的;而对顾所说当时镇江之名餐馆“华阳楼”及“万花楼”,胡先生在“茶酒馆”栏目下也找到了“华阳楼”,其位置也注明在“江边”,但“万花楼”也没找到,只找到了与其一字之差位于日新街的“万华楼”;而在浴室方面,在“浴堂”栏目下没有找到“镇江浴室”,江边只有一家“大观园”浴室。
民国初的金山游套路
“自江边至金山。可通人力车。车资约小洋三角。惟道途崎岖不平。”顾记一句之后,便正式开启游金山之旅:
“金山滨临大江。登山可北望江心。东览街市。山不甚高。禅院傍山而筑。山之阴有浮图。高耸云表。凡由沪宁路经镇江者。无不望见之。山上无可憩息之处。虽有寺僧招客饮茗。惟以无良好之地可坐。却之。寺中有法海洞。盖即附会义妖传中水漫金山之故事而得名。洞浅游人可入。山上景物。不过如是。下山有童子导往白龙洞。”
准确的说,读到这里,记者对这段描写金山的段落颇感失望,怎么浓墨重彩的金山寺到了顾记的笔下如白开水般寡淡。也许,民国初期的金山上并无我们现在的这么多盛景,除了登山便是远眺,这段顾记对金山描述,可谓惜字如金。
之后,顾记便驱车前往盛名在外的“天下第一泉”:“据云在离寺一里外。复驱车而往。地极幽静。泉以方池蓄之。筑有石栏。而天下第一泉之石额。即在池壁。泉水不甚清冽。惟中有气泡上浮。殆即泉之所由出也。傍泉有寺。设座招饮……侍者云。以杯盛水。与口相齐。以铜元纳入之。可至四十枚而泉水不外溢。试之果验。至是。杯中水面。较之杯缘高出约二三分……漫游至此。渴甚。遂狂饮而出。”可以说,这一大碗甘冽的清泉倒是给了顾记游金山之外的意外惊喜。
至此,顾记的脚步仍没有停息,他接着写道:“镇江有公园。布置绝佳。惜以去时太晚,未及祥察。但知其依山筑成。历级而升。颇饶兴趣。园中有售饮食处。有影戏院。而革命先烈赵伯先之祠亦在焉。游览一周而出。”至此,顾记的镇江一日游终告结束。
考察这段游金山的全程,胡先生认为,民国时期,金山寺的名声虽然一直远播在外,但其实真正到实地,给人的观感可能并不太突出,当然这也有其它方面的原因。胡先生也找到了一段1932年宾客游金山的描述,时间应与顾记的游览时间相差不多,那是在5月22日,镇江商会会长陆小波在金山寺为母庆贺八十大寿,祝寿宾客游金山的安排就颇为多样,可请宾客乘便快游金山,连一些不开放的区域都对宾朋开放,此外可上江天一览亭、登七级浮屠塔、探法海洞等等,可见如果有向导或是有人安排的行程可能更为丰富和立体。
四张风光照的再发现
幸好,顾记不仅是一位文字记者,也是一位摄影记者,他用手中的相机弥补了些许的不足和遗憾。这篇游记共配有四张照片,图片说明按先后顺序分别是:金山塔远望、自金山颠遥望江心、天下第一泉、江天一览亭,胡先生仔细分析了这四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金山塔远望,随手一拍,属于土豪行为
第二张照片,自金山颠遥望江心,可能就是在江天一览亭处拍摄
第三张照片:天下第一泉,可能就是顾记“本尊”出镜
第四张照片:江天一览亭,两人身份待定
顾记拍摄的第一张图片是“金山塔远望”,这应该是他乘坐人力车或离金山不远的途中所摄,而且选景也不太考究,照处上半部基本处于一片白之中。图片里,金山在一片树影婆娑中更显靓丽,寺中的慈寿塔成为点睛一笔。胡先生表示,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民国年间,从这个角度拍摄金山的图片几乎没有,因为从取景角度而言,晚清民国年间留存到现在的金山老照片基本是取近景或中景,也就是至少站在金山跟前拍摄的,离这么远的距离,“卡”的一张,用现在的话说,只能说是土豪的行为。
胡先生联想到民国年间照相机和胶卷的金贵,刊物上用照片还要冲洗出来。据查考,从1928年至1937年,也就是镇江成为民国江苏省会这段时期,在镇江创刊的报纸就有大大小小20多家。胡先生猜测,一些发行量几百份的小报社可能连照相机都不配备,而这份民国期刊给予游记记者们的待遇也确实令人惊叹,不仅配置相机,而且一篇游记可配四张照片,可以说给记者们的自主权限已相当惊人了。
顾记拍摄的第二张图是“自金山颠遥望江心”,从这个角度拍摄江心的照片也极罕见,此图可以与其拍的第四张图“江天一览亭”合并起来理解。胡先生认为,金山上的“江天一览亭”本身就是金山的一个至高点,从第四张图可知,亭子高度已约略等于身后慈寿塔中层高度了,那么顾记很有可能是在亭子处遥望江心拍下这张图片,而此图构图方式与第一张图片也大致相似,也是照片上半截呈现出一片白的状况。而且,第四张图“江天一览亭”还有些缺陷,江天一览亭和背后的慈寿塔都呈现出右倾的状态,可见顾记对手中的相机确实还是有些生疏。
胡先生表示,当然还会有另一种可能。因为在图三“天下第一泉”和图四“江天一览亭”中均出现了人物,因此并不排斥顾记是请周围的游客代为拍照,以使顾记自身能留存在画面中。这其中,图三出现了一个人物,其着中式白色长衫,手中似乎拿着旅行帽,一派民国新派人物的模样;而图四中出现了两个人物,两人均着白色长衫,手中似乎也都拎着东西,从这两张图片来分析,图三中的人物应该也出现在图四之中,可惜不能确定是左还是右边人物。也因此,胡先生进一步推断,顾记此行可能不是“单枪匹马”,很有可能会有一个同行者或是跟班的,这样方便旅途中的拍照。因为在当时,拍照不像现在的手机这么方便,并不是随便找一个游人就能搞定的。
创办这本杂志的竟是镇江人
因为胡先生到手的杂志缺损首尾部分,所以无法查到这篇游记文章刊载的准确时间,但是胡先生肯定地表示,这本残杂志就是在旧中国鼎鼎大名的《旅行杂志》。而且说起来,它与镇江还有很大的关联,因为其创办人陈光甫就是镇江人,陈光甫在二十世纪前半叶的中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被誉为“中国最优秀的银行家”、中国近代旅游业创始人。
陈光甫:创办《旅行杂志》的镇江人
《旅行杂志》的创办得益于陈光甫的个人经历和理念。他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旅行社,开启了中国近现代旅游事业。他认为要提倡旅行事业,一方面要“辅助交通、服务旅客”,另一方面更要“着眼于名胜之阐扬、风土之绍介”。而中国当时还没有一本旅行类的杂志,对国内各地名胜及其旅程、费用、安排等内容进行介绍,因而国人对去往外地旅行充满畏惧。当时国人游览的区域非常狭小,国内主要局限在江浙一带,国外仅及日本。因此,陈光甫决定仿效欧美游览杂志的体例,创办《旅行杂志》。
《旅行杂志》是中国第一种旅行类杂志,对中国近现代旅游的提倡和旅游事业的推进起着重要的作用,在民国时期的出版界享有很高声誉。杂志创办于1927年,1954年停刊,近三十年的时间从未间断过发行。由中国旅行社编辑发行。杂志印刷精美。所用纸墨为向国外订购的上等淡黄色美术纸及油墨,封面为彩色铜板纸风景图片,内页为汉文正楷活字体精印,这在当时杂志界别具特色。这份刊物用精美纸墨印刷,运营成本不低,但是,订价却十分良心。每册当时出版成本是六角钱,而售价仅三角,可见中国旅行社办该刊物的目的不是以刊养刊,而是想通过刊物扩大影响,争取广告效益和旅游效益。该刊物的出版发行地在上海,而外地购买该刊物还可以用邮票代替现金,只不过邮票价格以九折计算。
胡先生表示,对照这本杂志的这些印刷特点,他手上的这些残件应该说是完全符合的,因此更确认了这本杂志的出处。同时,因为当年《旅行杂志》一般都是请社会贤达撰稿,执笔人大多为民国时期新闻界、小说界乃至政界的重要人物,茅盾先生也一度成为杂志的主编。虽然目前作者“顾济之”的大名还没有在其它资料上查到,但应该也是一个人物。而且当年这些作者均由杂志给予较高稿酬,每一千字付稿酬二元至十元,每幅艺术照片或图画付酬金五角至十元,同时还酌酬《旅行杂志》或上海银行礼券。
当年的杂志格调在国内独树一帜,洋派十足
“从八十多年后的今天来看,顾记的这一趟镇江一日游无论从观光层面,还是写稿收入方面,都还是蛮值得的。”胡先生感慨。
我们与前人的感情是共通的
对这篇游记,胡先生也请市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会会员王礼刚一起看看,帮忙寻找更多的线索。
王礼刚首先对这篇文章的写作时间进行了判定,因为在这篇游记中,顾记多次提及“省会”一词,因此这篇文章的大范围应是在镇江成为民国江苏省会的这段时间,也就是从1929年至1937年这个区间;而且游记中也提及了“镇江有公园……赵伯先祠亦在焉”,可认为顾记所说的就是伯先公园,而伯先公园是1931年建成的,因此这个区间缩小到1931至1937年;可惜的是,在文中再没有更多的细节来进一步判定了。
同时,王礼刚对这四张新发现的民国镇江风光照也很感兴趣。他认为,第三张“天下第一泉”照片中出现的着白色长衫人物,很可能就是顾记“本尊”,这应是他亲自出场的,当年的游记作者都有“到此一游,立此存照”的习惯,而这可能也是杂志社对他们要求“脚到现场”的一种考量和见证,以使游记文章更有说服力。而且,从现今发现的晚清民国镇江风光照而言,还没有哪一张照片是由拍摄者“亲自”出场的,几乎都是由拍摄者对风光进行拍摄,他们基本上没有可能把贵重的摄影设备交由第二人进行拍摄,再把“自己”摄入镜框,从这个角度来看,顾记的这次镇江行很可能有同行者。
王礼刚表示,从这篇民国镇江游记中可以看出,八十年前,如果没有到过镇江的外地人,首先选择游的镇江景点是金山,而今天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改变。前段时间,他有一些上海的朋友到访,他们都没有来过镇江,但首选的游览地点仍是金山。所以说人类的感情是共通的,我们与前人的感情也是共通的,人的喜好会一直延续下去。再来说这份在旧中国的“独树一帜的有数刊数”——《旅行杂志》,从顾记的行文来看,他并不更多着墨于风光的描写,而是对行程中吃、住、行更为关注,解析详实,纯粹是以一种消费者的视角在写这篇文章,并无旧式文人的铺陈无度,也正因为此,游记中所蕴含的信息都是直观可信的,可以为了解镇江的过去提供丰富的资料。
采访结束时,胡先生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回首时间的滚滚车轮,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前几天他特地到金山公园转了一圈,对比顾记八十多年前描述的这些场景,现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镇江的旅游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正将厚重的历史文化与现代时尚文化相结合,全力打造全域旅游大格局,更多的人正在用镜头记录祖国的成长,这一切真是可喜可贺!(全媒体记者 竺捷)
编辑: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