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飞

在苏北读中学的时候，每每看到“江南三月，莺飞草长”这八个字，心中便不由地想：那到底是一幅怎样的优美画卷呢？

转眼间，来到王安石笔下“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古城生活了20多年，这里的莺飞草长，这里的烟雨味道，这里的人文情怀，已深深镌刻在脑海里。

白居易也是深爱江南的，他动情写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在感同身受之时，我还独爱江南的野菜，这其中，既有小时候物质生活相对贫困的原因，更有对苏轼诗词一直喜爱的缘由。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如此这般的描绘和写意，至少自宋时起，就深深勾起了人们肚子中的馋虫了。

镇江人对野菜情有独钟。

每年春节过后不几天，天气仍有些冷，但河边的柳梢已微微露出一抹春色，仿佛听到绽放的丝语，正可谓乍暖还寒。此时，已有三三两两的人们，手中拿着一个并不大起眼的工具，一个小铲子或者是一把剪刀，而在衣服里则揣上几个塑料袋，或者有的干脆在胳膊上挂着一个大布口袋，向江边走去。

我们有时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去得最多的，便是焦山码头向东边的一片，那里的马兰头出来的最早，长得嫩，数量也多。

沿着松软潮湿的江滩，小心前行，很快便能找到一些似有若无的羊肠小道，都是历年的采摘者们共同踏出的“杰作”。脚下走得很慢，而眼睛则是东望望、西瞧瞧，常常会在猛然之间，一下子看到令自己欣喜不已的那些嫩芽，于是，赶紧踮起脚，连着走几步，仿佛害怕它们跑掉似的，在半走半蹲之间，手上已忙活起来，左手抓住那些瘦短的根条，右手则用两个指头对着芽头根部轻轻一掐，再信手往袋子里一扔，一个马兰头便稳稳地收获了，而心中的快乐也随着自己的歌声同步升起，尽管有时动作稍快，枝条或杂草会扎到手，可好像全然感觉不到。

连续采摘一会以后，手上便聚起了一股浓浓的味道，清香中夹杂着些辛辣，颇给人清爽之感。此时，手掌上、指甲里都已满是泥土和灰黑，可自己毫不在意，还会不时地把手放到鼻子下，闻了又闻，嗅了又嗅，那一刻，真的有些醉了，喜欢的就是春天里、江边上的这个味道！

更有味道的，还远不止此。

蹲下一段时间后，人便会有些酸累，于是，便停下手中的活，或站起来伸下腰，或干脆坐到地上歇息，大家东拉西扯起来，有时聊一聊最近几天听到的好玩的事情，有时会商量回去以后，是香干凉拌马兰还是用蛋炒炒，而更多的时候，话题则集中到了孩子身上，把那些已经说过多遍的快乐再拿来说上一阵，把共同关心的孩子的近况再相互唠叨唠叨，仿佛总是谈不够，说不完。

对这些话题感兴趣的，还不只是我们。常常会有几只俊俏的鸟儿结伴飞过来，叽叽喳喳地插上几句，发完言后便扑棱扑棱翅膀，打上一个漂亮的旋身优雅离去；和煦的春风也跑来凑热闹，她拂动柔软的柳枝轻轻地刮着人的脸颊，既有些痒，更让人感觉到惬意。

春天悄悄地陪伴，时光静静地流淌。

那一刻，采到多少马兰头已不重要了，家人们的相互关心、牵挂和祝福，已然成为早春三月里最为心醉的风景。

让马兰头最终成为舌尖上的美味，后面要做的事比采摘更麻烦些，这中间，最为辛苦的，便是岳母了。我们在到家以后都会坐下来歇歇，而她则不辞辛劳，继续花上很大一会工夫仔细挑拣，还要再想着怎样做得味香可口。每每在第一筷碧绿的马兰入口的一刹那，在清新味道沁人心脾之时，总能深深体会到，老人的辛苦与关怀带给我们的快乐与幸福。

这，就是爱。

感恩大自然的馈赠，给予人们那么多味道鲜美的野菜，也容忍了像自己这样的馋虫少量的采摘；感恩家人，给予的疼爱与陪伴，也宽容了自己许多的不足。

江南野菜鲜，入味又入心。

其实，与其说是要去品尝那个鲜味，倒不如说，每年都与春天有个美丽的约定，都要与家人共享那样一段美好的时光。

野菜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幸福的味道。

（作者系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