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飞
一直对杏树特别有好感。
不同于江南水乡,冬日里的苏北农村要冷许多,也没有什么带绿叶子的树。每年早春来临的时候,在那样一个树木光秃秃的环境里,第一个冒出花骨朵的,便是村上唯一的那棵杏树,含苞待放羞答答的模样以及花苞边缘绽出的一抹暗红,给盼望春天的少年带来欣喜与活力。
盛开的杏花白中透红,花繁姿娇,可谓一展枝头,占尽春风。难怪宋徽宗这样描述: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煞蕊珠宫女。
也许因为全村就这一棵杏树,所以她的魅力更加凸显。每每放学回家的途中,总会来到树下定神地看上一阵,似乎忘记了还有许多的作业要做。也有时,真的会在花儿盛开的那几日里,突遭一阵风雨,于是便会带着些许惋惜的心情,来到树下,拈起几片落红,宛若诗人一般去领悟那“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意境。
花开花落之后,树上便挂起一个个绿豆大小的果子,于是,常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抽空去瞄上几眼,心中充满着简单的快乐。
树上的杏子越来越大,但数量却越来越少,因为那时贫穷又年幼,自己和小伙伴常会趁主人不注意,拿起小石块向树上乱砸一通,还真的能掉下几个,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抢在手里,再用力咬上几口,可立刻酸得人直往外吐,只好随手扔掉。
苏北农村的杏子常被称作“麦黄杏”,也就是到了麦子收获的季节,杏子就黄了熟了。可在自己上学的那个年代,由于孩子们的淘气顽皮,这棵树上的杏子总是在还没到发黄的时候就一个不剩了,所以就从没吃到过她结的“麦黄杏”,这也是一直印记在脑海中的一件憾事。
“麦黄杏”虽没有吃到,但那棵杏树静静地陪伴了自己上小学、上初中的年代,忍受着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带去的伤害,还总是在第一时间带给少年们春的消息,营造着春暖花开的诗意。
工作以后,也许是对少年时的憾事太过于心,就让父亲买棵杏树来种。
老爸很认真,去市场上转了好几次,总算选定了一棵,当搬进小院的时候,我见树形很大,立刻对她充满了好感!
第二年春天来临,树很给力,开满了花朵,枝条在风中一坠一摇,感觉真好、心中美好、岁月静好。
然而,这种美好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发现树上的果实结得很少,一个挨着一个地数了几遍,也就十来个。随后,又被雨打、风吹、虫咬,到了6月收获的时候,一共收了5个。嘿,这就是她的处女作!
树挪死,人挪活。我知道,对新移栽的树木来说,第一年还能结上几个果实,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便安心等待来年。
可真没有想到,这一等,就不只是第二年。此后的6年时间里,每年都是个位数的总收成。随着一年一年都由期望变失望,大家都逐渐对她失去了信心,便商议秋后算账,准备不要她了。
家长里短。每当一家人在谈及此树的表现时,常常会“跑题”,总是连累到老爸身上,半开玩笑地怪他图便宜、不挑好的买。
老爸努力解释,偶尔还有些辩解的味道,可树是真的不争气,事实摆在那儿,老爸只能苦笑着应道:好好好,怪我怪我。
其实,我们都知道,老爸应当是没有花冤枉钱,因为他是一个极为专业和认真的人。
今年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季节,杏树再一次鲜花盛开,可,也许是因为失望的次数太多,所以都没有高兴过去看一下。
谁知有一日,偶然来到树下,抬头一看,都吓了一跳:树上的杏子已有鸽子蛋般大小!而且数量多的都数不过来!
于是,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爸,老爸以为是在逗他,说道:又拿我开心,还没怪够我啊!
见此,便不由分说把他硬拉到树下,向上一望,老爸也惊住了,连声说道:真结果子喽!真结果子喽!
这一天,老爸的情绪好得不得了,中午还哼着小曲咪了几口酒,高兴地直嚷嚷:怎么样?怎么样?我就说我买的是棵好树,你们还不相信?!
我们都笑着跟道:老爸水平就是高!
杏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惊艳表现带给老爸的快乐,远远超过一般的礼物和喜讯!在某种意味上,老爸多年的“冤屈”得到了伸张!
老爸高兴,我们跟着高兴!
生活中,做事的人经常被不做事的人唠叨、挑剔甚至是怪罪,而又没有什么办法去解释,或者说他们由于深爱在心而不愿去多作解释。我们的父母以及那个总是烧饭、洗衣、做家务的爱人,还有那些真心关心帮助自己的同事、伙伴和好友,都是这样任劳任怨做事而又常常被挑剔和埋怨的人,想想这有多么的不公,自己是有多么的自私!
南宋诗人释志南曾写了一首《绝句》,其中为人熟知的有这样两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与杏树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我,真心喜欢这杏花雨般的美好意境,喜欢每年如期而至的春日时光,喜欢多年努力坚持的杏树带给老爸和家人的快乐!
杏树,感谢有你!
(作者系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