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军
老家的菜地在老鸦山,当时宝堰到春城还没通车,老鸦山就在去句容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山上除了菜地与祖坟,还有棵与众不同的树。四月过了才发嫩嫩的芽,母亲不在家的日子,十有八九都是在那棵树下浇水、侍弄蔬菜。直到暮春,树叶开始才绿荫如盖,枝丫舒展,遮住烈阳,带来一片阴凉。每次傍晚跟母亲去菜地,我都喜欢在树下玩耍。
树的叶子像含羞草,一排排羽状复叶,像微缩版精致的芭蕉扇。小时候常想,那是铁扇公主遗留的树种吗?六月的春风一吹,便盛开出朵朵娇艳的粉红,其实是簇簇的,像小笤帚,也是一朵美丽的、可以在手上把玩的红绒花。花开的时候有独特的清香,带了初夏晚风的凉爽。我喜欢在树下耐心等待,风吹过,总有一两朵飘落的花儿,放在手上,看似柔若无骨却色系过渡自然,宛如轻轻丝绒粉云。远看满树翠绿上,顶了红色轻云,乡间很难得有这么美丽的花树,于是喜欢跟母亲到菜地,其实就是为了这棵树。采一簇花放手里,心里便顿生爱意;夏天还有细长豆荚样的果实,可以做很多童年的游戏;花蕾则更有趣,放手里一捏,就是绿柄红冠的玩具小扇。
傍晚的时候,跟含羞草一样,那修长的叶子就开始合拢,在夕阳的余晖里,母亲也会挑着水桶夹了锄头带我回家,我总不忘回头看看这棵在傍晚风中,被红云轻裹的树,也许这棵树的叶子跟人一样,到了晚上,要合拢起叶片好好睡一觉吧。
后来工作后很偶然的机会,竟重逢好多童年记忆的树,南山西入口大草坪上遍布十几棵,丹徒瑞泰菜场两边,甚至我居住的小区,六月的树梢都是一片粉红,这棵童年里留下无数美好印象的树,竟是久闻大名的合欢树。
合欢花又名红粉朴花、朱樱花、红绒球, 绒花树,夜合欢,马缨花,属豆科合欢属植物落叶乔木。合欢花的花期很长,花蕾是挨个儿绽放的,有的花朵如红缨枪般怒放着,有的是含苞花骨朵蓄势待放;有的则已结了青青的荚果。花儿有淡淡的香味。合欢跟凤凰花有点相似,但是凤凰木的花开起来不管不顾,浓情蜜意;合欢树有中国女人的含蓄娇羞,点点粉红点点朱唇,欲说还休。
唐代诗人韦庄有《合欢》诗: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说的就是合欢与娥皇女英的故事,传说她俩的灵魂和虞舜相合,变成合欢。杜甫也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合昏就是合欢。合欢,是爱情忠贞不渝的代表。《甄嬛传》里的果郡王喜欢合欢花,所以甄嬛就在窗上贴满了合欢花剪纸,也种了很多合欢树。
最近园艺品种又出了银叶金合欢,片片银叶烘托下,花朵团团簇簇金黄灿烂,穿金戴银,最符合中国金玉满堂的富贵心理,所以这种树在最近几年的园艺界成了新宠。
在我心里,合欢树就是母亲树,那方有着祖坟的菜地,曾经在梦里多次出现。那时候母亲几乎日日都在劳作,在合欢树荫的庇护下,她用卖菜的收入把我们姐弟都送进了大学。当那片菜地随了城镇建设消失的时候,在其他任何地方看见合欢树,我还能心生暖意,满心感激。草木含情,这话不错。 (编辑 花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