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庭国
喜鹊有窝燕有巢，狗有狗窝鸡有舍，飞机有机库，汽车有车库，狡免还有三窟，何况人乎？
在农村，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乃至七十年代出生的男人，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建一幢属于自己的房屋，算不上真正的农村汉子。
一
我这一生，有数次建房经历，终生难忘。而且，这一生，以后绝不会再有建房经历了，仅就我个人建房史而言，与40年改革开放同频共振，同起步，同发展，共繁荣。
打从记事时起，烙在脑子里的印象是，我的父母，仅有一间20多平米的老式砖木结构，七架梁小瓦乱砖平房，坐北朝南，北面无后门，亦无窗。东西两侧左邻右舍，圆木排栅山墙，最为要命的是，山墙砖砌至沿口高，约2.5米，上面是空的，无隔断，靠三根圆木撑住屋梁，农村叫排山；东边房为邻居家柴房，堆了满满的杂物，不住人，老鼠从东房蹿到我家，再从我家蹿入西邻，如入无人之境；西边为季姓邻居，大门朝北。家中一有风吹草动，两家尽知晓，几无秘密可言。我家门朝南，与对面邻居门对门，形成一个天然的弄堂，弄堂长约20米，宽约2米。我和父母、兄妹一家6口人，就窝住在这小屋里，走过了幼年、童年、少年乃至青年。
父母最大的“野心”，就是到村外围去砌点房子，搬出老宅去生活。为此，父母做了十几年的准备：农闲时到团结河万字闸下挖烂木头，挖石头，拣拾碎砖瓦块；自己打土坯。我印象中，母亲打了有万余只土坯，堆在晒谷场的边上，土坯用稻草、塑料包裹得严严实实，以防雨浸坯烂。没几年光景，建房八字没一撇，土坯损失大半，看着日渐减少的土坯，母亲心里别提多难受了。遇到谁家建房，装运砖头等建筑材料，母亲总是第一个站出来，邀东呼西，帮助挑运。那时农村没有路，也缺少运载工具，建筑材料全靠肩挑人扛，同一个生产队的人，总是自觉组织起来，你帮我，我帮你，轮到你家建房了，大家再还工。但终因条件有限，父母外出建房的愿望一直未能实现。
二
妈妈噢！你一人供养四个子女，供他们吃饭、穿衣、上学、健健康康长大成人，还要照顾身体本就不好的父亲，那个年代，已经极其不易了，倘若得不到儿女的助力，凭父母两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外出建房的愿望的。
1982年底，作为中国第一代农民工的一员，我前往北京打工，先后参与了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北京图书馆等重大工程建设。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吃苦耐劳、勤奋钻研，加之相较于其他农民工，个人文化知识较高，一年后就被单位推送到南京建工学院“工长、技术员培训班”进行培训。到1984年8月，在老家村外丁长公路边(现丁卯桥路)，建了三间100平米的砖混结构大瓦房，全家搬出老宅，住到新房里，初步实现了父母的夙愿。这应该是我的第一次建房经历吧！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兄妹4人已长大，且均在外务工，分田到户后，家中分得的十余亩田地，主要由父母打理，农忙时一起回家帮收帮种。那时虽然挣钱少，但值钱，顶用。1986年8月份，全家总动员，由母亲筹划，在新房西侧开垦平整出半亩山地，建了三间平顶房，楼房的基础，预留了楼梯、走廊，为日后条件允许时建楼房作准备。房子建好后，门窗还无力全部安装，我当年结婚，这个平顶房就成了我的婚房。父母住东屋，我住西屋，同年分家另起炉灶单过，从父母手中，分得田地6亩，领到债务1800元。
1986年，我通过干部考试，进入丹徒乡政府工作。夫妻两人一边工作，一边种田、养猪、养鸡，我曾经吹过牛，在同龄人中，我的田种得最好，产量最高，我曾一次性将自榨菜油200斤卖给单位，得款2000元，这在上世纪80年代末，是笔不菲的收入。那时，生活虽不富裕，但很充实、安定，1988年女儿出生，到女儿出生时，我已还清所有外债，并略有结余。
三
1990年夏季，我自学参加律师考试。那天的雨特别大，江河溢满，道路受淹，风狂雨急，交通受阻。我考完后，艰难骑车，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由于新房是平顶，楼板缝未处理好，外面大下，屋里小下，一排盆是接水用的，每只盆里已经积了半盆雨水，我稍作处理后，发现写字台上的收录机不见了，常州产的星球牌，记得当时的价格是712元一台，是我小家庭最值钱的家用电器，当时整个二三百户人家的村里，仅有两台。连忙到隔壁老二家中叫来母亲，母亲一看，当场脸色大变，自言自语道：“坏了、坏了，不得了了，家里来小偷了，东西被偷了。”
虽然报了警，但还是没结果。可怜的母亲，像个孩子做错事一样，多少天愁眉不展，茶饭无味。母亲心中有数呢，她怀疑当天有人家来亲戚了，她亲眼看到的，那么大的雨，没事谁还走亲访友？而且那个亲戚原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住在很远的外地。
失窃后，我有意无意放出口风：“我枕头下有一万元钱呢，是准备雨停了后买砖瓦的材料款，幸亏没被小偷偷走，否则的话，我建楼房的计划要泡汤了。”泼水难收，大话放出去了，我下定决心开始筹备建筑材料。我估摸着，要想建成楼房，资金缺口在一万元左右，当年的月工资是650元，每年可存5000元，夏季卖麦子一年收入1200元，三年3600元，三年我可净存两万元，为赶在我30岁生日之时房屋竣工，借了近3000元外债。经过精心筹备，房屋于1993年5月1日开工，到我生日前一天，三间楼上下，一个平顶大厢房，全部施工结束，竣工之日，我要求所有灯光全部打开。节约，不在乎一时一刻。
房屋竣工后，正赶上镇江丁卯工业园区开发建设，马家山等周边村庄拆迁，我将5间房屋全部出租给被拆迁户居住，当年底即还清了所有建房债务。
以后的几年里，我对房屋进行了整体完善，建了大院、大门，院内浇筑了水泥地坪，增设了花圃，新建了近100平米的辅助房。2012年8月，因开发区建设拆迁。
我很欣慰，我居住的村里，与我同龄的男孩有13人，除了2人的房屋是婚前父母帮建的之外，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建房的，我应该是第一人。当然，我的发小们，随后也陆陆续续拥有了自己的“将军楼”。我始终相信，勤劳，在任何年代，能确保衣食无忧，绝不至于穷困潦倒吧！
编辑：黄昕彤
审核：曾海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