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节,父亲节起源于20世纪初的美国,广泛流传于世界各地,全世界有52个国家和地区将每年6月的第三个星期日定为父亲节。在这个父亲节来临之际,我们聊一聊,父亲是什么时候被称为“爸爸”的?
阿里巴巴不可能是青年
“爸爸”这个称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起的?这个问题早在清末民国时就引起了学者的关注。马来亚大学博士、信阳农林学院外国语学院宛磊教授多年前曾深入研究过这个问题。他告诉记者,“爸爸”这个称谓是中外文化交流的产物,是外来语与汉语本土词汇相互碰撞、交融的结果。
据宛磊考证,“爸”这个字出现较晚,三国时期张揖撰训诂书《广雅·释诂》时方见收录;六朝梁时期,苏州人顾野王撰《玉篇》,对这个字做了简单明了的解释:“父也。”
为什么会凭空出现“爸”这个字呢?在“爸”字出现之前,对父亲的称谓是“父”。但汉末魏晋时期,“父”字的书面音和口语音有了分歧,“父”字随书面音继续发展,发展到现在,读成“fù”音;而口语音则由一个新造字来承袭,这个新造字就是“爸”,“爸”的读音发展到现在,读作现在的“bà”音。
但“爸”这个表示“父亲”的称谓,直到清代都没有得到普及,在众多表示父亲的称谓中,它一直没能脱颖而出。在留存至今的历代古籍中,它也极少出现。明末清初的文人张自烈在其撰写的《正字通》中,对“爸”字作出了解释:吴人呼父也。可见,当时“爸”还只是吴地的方言。
在“爸”字缓慢发展的同时,大概从唐代开始,一种发音类似“爸爸”、被写作“八八”“巴巴”的称谓进入了中国。据宛磊介绍,“八八(或巴巴)”原是阿拉伯语,是对男性长者的尊称,放在人名的后面。例如,阿拉伯文学中有《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其中的“阿里”是主人公的名字,“巴巴”是对这位主人公的尊称,而并不是名字的一部分。
前些年流行一首歌曲《阿里巴巴》,歌词中写:“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若从“巴巴”的本意看,阿里不可能是个快乐的“青年”,他只可能是个“老年”。
唐朝是一个经济繁荣、文化昌明的时代,它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们前来经商和学习,对异族文化也特别包容。“也就是在这一时期,西亚地区的商人大量进入中国,并在东南沿海城市及京杭大运河沿岸定居。他们将阿拉伯文化带进中国,其中也包括‘巴巴’这样的外来词汇。”
现在,扬州、镇江一带还有‘巴巴’的历史痕迹。扬州的回族人,把祖父而不是父亲称为‘巴巴’;镇江城内,还有‘大爸爸巷’、‘小爸爸巷’,可能某位有影响的老者,曾在这里居住,随后才出现这个街名。
唐宋以后,“巴巴”一词渐渐扎根在中国人的世俗生活中。在明代,文人王文龙于《龙兴慈记》一书中记载:季巴巴、王妈妈,圣祖(朱元璋)微时有恩邻人也。登极后召至,命工部造房与居,官其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朱元璋还贫寒的时候,他的邻居季姓老者、王姓妈妈,对他多有恩惠。他登基后,便接他们到南京,让工部造房子给他们住,还任他们的儿子为官。
“爸爸”何时成为主流称谓
那么,“巴巴”“八八”什么时候变为表示父亲的称谓的呢?
宛磊认为,外来语“巴巴”是对老者的一种尊称;而汉语“爸”指称的是父亲,是高过自己一辈的老者。从南宋到清代,阿拉伯语“巴巴(或八八)”一词与汉语固有的“爸”字有了碰撞和交融,从读音乃至涵义上,开始了向“爸爸”的转变。
学者胡士云也持同样的观点。他在其论文中阐述称,南宋时期,汉语中的双音节亲属称谓逐渐增多,而且口语中的亲属称谓也多为叠用形式。元明清三代,话本、戏曲等广受大众欢迎的通俗文艺作品中的称谓比较接近口语,这也促进了叠音词称谓的普及。特别是清朝的白话小说,开始使用“爸爸”这一称谓指称父亲。
但这种转变是相对缓慢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爸爸”可能是对老者的尊称,也可能是对父亲的专称,这两种涵义是同时存在的。
民国笔记《花随人圣庵摭忆》中记载慈禧一事:
西太后手指诸女,语德宗曰:“皇帝,谁堪中选,汝自裁之。合意者即授以如意可也。”……德宗对曰:“此大事,当由皇爸爸主之。”
这里的“皇爸爸”指的是慈禧,“爸爸”在这里就并非是父亲之意,更可理解为它是指对老者的尊称。
而在《老残游记》中,有这样的文字:
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府里南门大街西边小胡同里,有一家子,只有父子两个:他爸爸四十来岁,他女儿十七八岁,长的有十分人材,还没有婆家。他爸爸做些小生意,住了三间草房,一个土墙院子。
这里“爸爸”的指向就非常明确,它就是父亲的意思。
甚至到了1930年代,“爸爸”的涵义还引起了一场小风波。当时,小学语文课本将“父亲”依北京话改为“爸爸”。有人不赞成这种更改,认为这么改是改错了,“爸爸”不是对“父亲”的专称,“非对称”。语言学家黎锦熙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在1933年8月12日的《世界日报·国语周刊》上专门刊文《“爸爸”考》,认为“爸爸”是很古雅的称谓。
到了1945年,上海申报刊文,倡议设立父亲节,定在八月八日,因为“八八”谐音“爸爸”。可以想见,这一时期,“爸爸”这一称谓比1930年代在世俗生活中有了更宽广的接受度。
真正让“爸爸”成为对父亲的主流称谓,则要到推广普通话之后。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爸”“爸爸”“阿爸”等爸系称谓,只分布在134个方言点中的39个点上。而在推广普通话之后,人们受到以普通话为标准的大众媒体的影响,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爸”系称谓已扩散分布至各大方言,现在已成为对父亲最流行的称谓。
古人如何叫“爸爸”
既然以“爸爸”来称呼父亲是近代才流行的事,那么,此前的人们又是如何称呼父亲的呢?暨南大学华文学院教授郭熙将其分为六大类:
一为父类,“父”“父亲”;二为爸类,包括“爸,爸爸,郎爸”;三为爷类,包括“爷,阿爷”;四为为爹类,包括“爹,阿爹”,五为大类,包括“大,阿大”;六为伯类,包括“伯,老伯”。
郭熙认为,这六大类,父类称谓最为古老,汉语文献中对父亲的最早称谓便是“父”,在甲骨文时代,它就指称父亲了。但如前文所说,“父”这个字后来脱离口语,独自发展,它的口语音由“爸”替代。
“爷”类称谓时间略晚,“爷”这个字在三国以后才被记录下来。这个字有多种写法,有的写法与汉字构造传统并不相符,它很可能只是起到记音的作用。换句话说,这种称谓有可能是外来的。但是,“爷”最终进入了《木兰辞》、《车马行》这些文学作品。“爷”能入诗,说明它已经被社会广泛接受,并普遍使用,成为对父亲的主流称谓。
唐代总体以“爷”称父,北宋时仍是“爷”占主导地位;但到了南宋和元以后,“爹”出现了,“爷”又被“爹”取代。“爹”这个字最早出现在南宋时期的《广雅》一书中。后来的辞书对它的解释是:羌人呼父;或北方人呼父曰爹;荆土方言谓父为爹。但很快,这个称呼成为主流,直到清末都很强势。郭熙就清代白话小说对“爹”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发现《红楼梦》中有34处,《儒林外史》中有484处,《歧路灯》中有124处。“爹”类称谓的顽强可见一斑。“爸”类称谓能走到今天并成为主流,当初和“爹”类称谓是有过一番抗争的。
而至于“大”类、“伯”类称谓,一般都存在方言里,一直没有进入主流汉语。
来源:转自“紫牛新闻”
编辑:毛蕴劼
审核:杨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