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聿森
新西门桥,新修的一座桥,很宽。最近新马路也在拓宽。可是当年的“新西门桥”还有人知道是什么样吗?
江南水乡,处处小桥流水。当年的镇江城桥也很多,但是多的是木桥。拱桥如今硕果仅存“虎踞桥”,还有一个残破不全的岗子下“孩儿桥”和恢复成景观不当桥用的“拖板桥”。被毁掉的有“千秋桥”,被掩埋在地下的有“清风桥”,也称“范公桥”,还有许多我记不住名的拱桥。当年的漕渠上,十步一桥,二十四桥镇江也有啊!现在没有了,当然公园里的小桥流水不在其内,说的是当城市交通用的桥。
如今的镇江,桥也很多,一条古运河,从江口到丹徒集镇就有十几座,都是钢筋水泥结构的了,木桥一座也见不到。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家门口的新西门桥就是木桥。比我大一些的人也许还记得,解放桥1953年前也是木桥,木质的金山桥到上世纪七十年代还在。至于跨沟跨小河的跳板小木桥就更多了。
镇江的河道众多,与苏锡常杭嘉湖相比,岸高水面低,其实不太需要拱桥以利行船。木板石板铺个平桥其实就行,下面的空间足够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古运河还在走船,清末民初因为镇江新马路的开辟而建造的“新西门桥”就是一座木桥。当年我六七岁,母亲在广东山庄砖瓦厂做工,我常常站在桥上等母亲下班。桥宽不足两米,木板铺底,又竖铺两长条木道以供走车。栏杆也是木头的,既不雕琢又没油漆,好像早年刷过稀柏油,二三十年时光过去,有些痕迹只留在了木纹中。栅栏状的栏杆横在两边,杆与杆档距很宽,有15厘米左右,幼儿走在上面很危险。我家的条件不允许我上幼儿园,母亲去上班,我就一个人玩。所以有大把的时间站在新西门桥上看风景。
往往有人用片片白帆来形容船上的帆。古运河上也走帆船,新船是黄亮亮的,帆呢,也是浅黄色的,那都是新刷桐油的底色。刷上桐油,一可防腐,二可防雨,初帆都是要刷一道桐油的。来往在古运河上的木船大部分都会升起一张帆或者两张帆,正帆主力,偏帆戗风以助力。帆呈灰白,也有灰黑的,就像用久了的油布伞颜色,很多的帆上面打着不少的补丁,黑布灰布皆有,跟那时的人身上衣一样。
我站在新西门桥上,见过来的船老远就落下帆,然后倒下桅杆,借着惯性溜过桥。过桥洞时,掌舵的须臾不敢大意。船两边都有水手用长长的竹篙,戳一下,点一下,或者撑一下。无风时船上人实在太辛苦,从船头一竹篙下去,先是双臂使劲撑,然后把篙尖顶在肩胛窝,拱腰撅臀,一步一步把竹篙从船头送到船尾后赶忙提起竹篙跑向船头,再来重复。“在娘家青枝绿叶,到婆家面黄肌瘦。不提也罢,提起来泪水涟涟”。这形容的是船上用的竹篙,又何尝不是形容旧时的船工生活?
运河上有扳罾,西下湾头就有一个。也有打鱼船在南走北行的船隙中撒下一网,却拖到边上去起网,网中多是小鲫鱼壳子、鲹条子、昂刺鱼,或者还有小虾小螃蟹小螺蛳。那时候,岸边的石块下看见螃蟹不稀奇。河底多一种叫“河蚬子”的东西,这种小蚌里的肉跟西瓜籽差不多大小。小归小,多了也是一捧肉,用来炖豆腐极鲜,也有人家喜欢炒咸菜。都是小渔船上的人用“三角网”从河底“趟”上来的。
新西门桥两桥堍下都有下水台阶,那时候的运河水是活水,长江涨潮就开闸放水进来。运河里水是浑浊的,我不知道是江水原来就浑浊,还是这么多的船桨把运河底泥搅上来了而浑浊。但是两岸的住家都是在河码头上淘米洗菜洗衣服,还在河里挑水吃。米啊菜什么的,讲究的人回去用清水冲一下,马虎的人就这么下锅了。
当年的古运河,真的是镇江人的母亲河。河面,走船。河水,吃用。河底,还能捞出“河蚬子”。
我总是站在桥上等母亲,母亲摘下自己头上的凉帽戴在我的头上。那是一种白布做的凉帽,有四五寸宽的边,用篾圈绷圆。有一天,微微有风,每条船都张着帆。我把凉帽摘下来兜风玩,一阵大风来,凉帽离我手而去,飞到帆群中,落到河里去了。古运河里藏着我的记忆。
编辑:万嘉
审核:滕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