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灏一

顺着车灯打出的光线往前看——

整片建筑都是冷色调，像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灰蒙蒙的天。伴随着极低的气压，它是块发了霉的旧抹布，阴沉得快要挤出水来。

那栋梦见过千百次的建筑就真真切切横陈在我眼前，我不敢移动脚步，因为它只剩下断壁残垣。

厂里的人大都搬走了，路灯也早就断了电。最近一户亮灯的人家也隔了好几十米远，原本惹人嫌的狗叫倒是成了破败里唯一的慰藉，在我耳边回荡着，陪我度过这个压抑深沉的夜。

我睡在沙发上。它比一般的床要低矮一截，我和地面贴得很近，所以总是被老房子里路过的回忆踩到手。我大声呵斥着让它们停下，它们却越发活跃起来。

这一夜，被沉重的回忆踩着，无眠。

阳光透过门前繁茂的桂花树投射在地上，形成稀碎的小光斑。我顺着路牙走，把光斑全部踏碎——我嫉妒这些光斑，因为它们比我身后的老屋更加亮丽光鲜。

我同样嫉妒长势很好的桂花树，因为我的老房子已经没有可能复原。和小时候打桂花的情景不同，我朝着树干踹了一脚，没有一片叶子是为我落下的。

建筑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我凭借着回忆在其中穿梭，却再也没有当年愉快的感觉。一切还是蒙了层灰似的，我努力把它看作犹抱琵琶半遮面。

门口两个大水塘也没有什么生机，水是蓝灰色的，看不见鱼，也看不见湖底。岸边堆满了工地上需要的黄土黄沙，风一吹，水面还来不及泛起波纹，就已经黄沙漫天。

很久以前，这里是我记忆里的天堂；而现在，它是历经风霜的人间。

如果可以，我要在水边立一块碑——

“这里安葬了两个人。一个是我的老房子，它溺亡在流水般的时间；另一个是我的童年，它搁浅在时间的岸边。”

编辑：金凯

审核：滕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