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春波
花开无声,岁月无痕,日子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滑落,青春年少时的记忆大多早已尘封,唯有那段如痴如醉在苏大读书的日子,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悄然浮现,清晰如昨。
最值得留恋的读书时光是在被工商局作为委培生推荐到苏大进修的四年,因是农村户口的临时工而自卑的我就像海绵遇到水一样,几乎整天泡在书海里,一任自己的情感和思绪在书中驰骋,在字里行间穿行。每每读到动人之处,我会反复细读,然后将书捧在胸口,眼含热泪,将感动千回百转之后,便会幻想一些迷茫而遥远的事情。
我特别喜欢优美的散文,进修四年我就摘抄了四大本(遗憾的是在几次搬家过程中遗失了)。在那“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龄里,孤独和寂寞也成为一种时尚。喜欢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我,总爱沉浸在无边的幻想中沉醉不醒,但又难以压抑内心的狂热,只好用书信与远方的朋友倾诉,于是便把从书中得来的词汇拿来卖弄。
苏大的生活总是那样紧凑,令人激动。我们这个班的学员多是全省各条战线选派的委培生,工、农、兵、学、商、政一应俱全。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铃声一响,醒来的室友就会嚷起来:“弟兄们,起床了!赶快起,快起。”六点十分是上操,操场上,以班为单位,嘹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令人振奋。
八点上第一节课。除了体育课,我们一般是不穿校服的。我们男生一个个留着长发,梳着大背头,戴着变色镜,穿着蓝色中山装。衣襟一定是要开着的,袖口也一定是要挽起的,下身是大裆裤(制服)。
四五十元钱一双的皮鞋擦得锃亮,买上新皮鞋的第一件事总是在鞋匠那儿,鞋底钉上鞋掌,为的是走起路来“嘎噔、嘎噔”,那叫一个酷!我们一个宿舍的弟兄们,老想跟着走在一起,虎虎生风,却让一些胆小的女生躲着我们走。
下午课比较轻松,而且还有很长一段活动时间。大家可以打打球,散散步,参加一些兴趣社团活动。晚自习后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光,宿舍里人们边洗漱边神侃,还有吹笛子的,有拉二胡的,有吹口琴的,宿舍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熄灯铃一响,我们都装着睡觉,当执勤的老师查完寝后,我们就又偷偷起来了。楼门被宿管锁了,是出不去的,我们将窗口的钢筋稍稍往两边掰开。一个个像幽灵一样跳出去,学校侧门附近有一段围墙是可以翻出去的。
星期六下午我们就不上课了,有谈恋爱的,梳洗打扮一番找爱情去了。剩下我们这些单身汉就只能是借酒浇愁,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有哭的,有闹腾的,有演说的。很晚了,可谁也不愿意回去睡觉。
苏大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苏大的生活是温馨而充满人情味的。每年端午节,总能吃到大师傅们精心做的凉糕,中秋节,学校总会给每个学生一份水果,几个月饼,还有新年饺子、糖果、在苏大,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感受到家的温馨。
我是个农村青年,没见过世面,家里管得又严,来苏州读书前,只是工商局的临时工,相貌平平,所以不够自信。最典型的表现就是与所有领导、老师、强势的人、陌生的人打交道都很惶惶。
那时苏大有很多优秀老师,讲语音词汇的马巧新老师,讲鲁迅小说的范伯群老师,讲“散文是喷出来的”的范培松老师,讲曹禺戏剧的朱栋霖老师,讲古代汉语的蔡镜浩老师,讲唐宋文学的吴启明老师,讲古希腊罗马文学的何孔鲁老师,讲文学理论的应启后老师,还有讲舞台艺术的徐斯年老师,讲马列的马华芳老师……
众多老师中,最有绅士风度的是讲苏俄文学的陆人豪老师。他讲课时正值冬天,我们在阶梯教室上课,那时没有空调,但每次进来,陆老师都是先在进门靠左的桌边,从容不迫地按序拿掉帽子,摘下围巾,脱去呢制外套,然后走上讲台开始授课。我们私下里都称他为“俄罗斯贵族”。
最认真的老师当属讲语法修辞的李晋荃老师。李老师似乎有气管炎,所以讲话通常比较气急声重。我坐在前排,听着老师胸腔沉闷的喘息,感同身受特别心疼。
我最喜欢的老师是教先秦文学的束景南老师、教唐诗宋词的杨海明老师和教欧美文学的宣树铮老师。宣老师谦谦学者风度,温润如玉,学问厚实,思路清晰,语言干净,我非常喜欢。宣老师带我们鉴赏宋词时言语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往往经他一点拨我会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之感,那种愉悦感至今难忘。何等功力!后来知道,宣老师一贯心素如简,人淡如菊,远离是非,对他愈发地尊崇。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我都觉得是一种了不起的存在,他们的学问深厚,教学认真负责,现在大学里的孩子可能没有这种感受了吧。生命中总有些美好的记忆,在我们彷徨时默默温暖着心灵,在苏大读书时的那份痴狂,是我今生最怀念的感动与记忆。
图片来源:苏州大学
编辑:金凯
审核:滕建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