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翔

一时间，敢为人先的新闻挺多的。这当中，有一篇文章视角独特，发于公众号“秦朔朋友圈”，题目为《六百年前，苏州的那次华丽转身》，不谈今却话古，六百年前的敢为人先，同样颇让人感想多多。

所谓华丽的转身，往往都是成功之后的赞誉。一般来说，真实情况常常是，转身发生前，其际遇是窘迫的；转身发生时，选择是被迫的。六百年前的苏州，亦是如此。曾经“苏湖熟，天下足”，但以传统稻作为基础的苏南农耕模式正受到严峻挑战。一是政治上的，明朝对江南的惩戒性税额，导致种粮的成本太高；二是气候上的，总体上讲，明代江南的气候逐渐走向低温干旱，变得不太适宜水稻耕作，但是如果换成小麦等北方作物，又面临着产量和附加值双低的问题。

当然，是可以躺平的，譬如抛荒，事实上也发生了。但人，终究是要闯出一条路的。苏州选择了敢为人先——种棉花。文章中如是介绍：“棉花不是粮食，可以有效规避苏松两府较高的粮税税额，其物性相较水稻耐旱，所以更加适合在气候变迁后的太湖流域。黄道婆的技术与设备又可以对原材料进行深加工，从而增强了商品的附加值。”有了第一步，就有了第二步第三步。而后，一方面借助运河与江南密布的水系搞内销，另一方面则借助于刘家港作海外贸易，成为大明的棉纺织业中心。再而后，一方面是进行体系化、职业化的纺织生产，“东城，比户习织，不啻万家”，产业组织规模的扩大、产业组织方式的革新，催生出“苏工苏作”，更让苏州稳定地站在全国产业龙头的位置；另一方面，苏州进行产业多元化发展，丝绸、粮食、金融、出版、首饰、家具、烧酒、玉器等行业都成江南乃至全国的生产流通中心。

体悟这六百年前的苏州转身。人家是实实在在地“转”了。不仅转，从稻转向棉，更是转了之后再跑，从棉纺织业跑出了包罗万象的传统手工业。这是一个最经典的“敢为敢闯敢干敢首创”的地方实践、历史画面。但另一个角度，你也可以说苏州没有“转”。你看，无论是种稻、种棉，还是于传统手工业上巧夺天工，苏州人之所以敢与天下竞争，其实都是凭着同一个内核——“精”，极尽精微。于农业种植，叫精耕细作，于手工业，叫“精于工，匠于心”。而这个精，却正是苏南人多地少、必须于“螺蛳壳里做道场，方寸之间做腾挪”的基因传承，在产业发展上的体现。

于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可称为有着华丽转身的一个人，说的话。小说《神鞭》的结束章节，当玻璃花问傻二：“你，你把祖宗留给你的‘神鞭’剪了？”傻二说：“你算说错了！你要知道我家祖宗怎么创出这辫子功，就知道我把祖宗的真能耐接过来了。祖宗的东西再好，该割的时候就得割。我把‘鞭’剪了，‘神’却留着。这便是，不论怎么办也难不死我们；不论嘛新玩意儿，都能玩到家。”

傻二的“神鞭”故事，该有不少人知道。这是作家冯骥才写的一部小说，影响极广。不仅获得第三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更先后被搬上大银幕，拍成电影；搬上小银屏，拍成电视连续剧。傻二的那根“神鞭”也就是那条辫，一度是如何威风，横扫天津卫，打得各种人马魂飞魄散；但时变事易之际，面对八国联军的枪炮，老旧的“神鞭”根本无能为力。而傻二的华丽转身就是——剪掉辫子，变“神鞭”为“神枪”。

转身了，就是华丽的，无论是城市还是人。譬如苏州，转身之后，尽管“苏湖熟，天下足”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这熟，是没苏州什么事了，但苏州却已然另启一段六百年的人间天堂之路。譬如傻二，转身之后，天津卫的“神鞭”彻底消失了，但北伐军中却有了一位威名赫赫的神枪手。

当然，也有转不了身的。譬如阿根廷。一百多年前的阿根廷，曾是世界著名的发达国家之一、最活跃的经济体之一，被称为象征着希望与未来。但一百年来，阿根廷的急剧衰弱，同样让人惊目与困惑。原因或许很多，但有一点基本是公认的，即——“当需要作出变革时，它却没有相应的机构来制定正确的政策。”

其实，今日的城市发展，已经是“当需要作出变革时”。因为，“城市化的发展路径，经济体系发展的底层逻辑，与过去几十年相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或许，这正是为什么我们有时重新审视自身城市的自然禀赋、资源要素，却突然会发现已然物是人非、无以依靠。

所以，转身吧，可以不必华丽，即使有些缓慢，但请坚决、坚定。

编辑：毛蕴劼

审核：解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