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石水
《晋书·卷四十三·列传第十三》载:“衍既有盛才美貌,明悟若神,常自比子贡,兼声名藉甚,倾动当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朝野翕然,谓之‘一世龙门’矣。累居显职,后进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选举登朝,皆以为称首。”从《晋书》这段概述,可以看出王衍是两晋很具影响力的清谈名士,擅长玄理,专谈《老》《庄》,是士族阶层心目中的领袖。加上他外表清明俊秀,风姿文雅,为世人倾慕,成了朝廷高官和在外人士的“一世龙门”。
带着敬仰之心,在《晋书》《资治通鉴》等史书中探寻他的足迹,谁知仰慕之情全无,倒是明白了清谈误国的真正含义。
在世人心目中,清谈之士大多重名不重利,王衍可不是这样。只不过他嘴上是绝不言钱的。《晋书》中有“阿堵物”之典,说他夫人郭氏想看看他究竟在不在乎钱,让奴婢用钱绕床一圈,意在让他在钱中不能走出来。王衍早晨起来,看到钱后,就对奴婢说:“把这些东西(阿堵物)都拿走。”此典只能说明王衍嘴上不言钱,心里怎么想?《晋书》中有记载:“衍妻郭氏,贾后之亲,籍中宫之势,刚愎贪戾,聚敛无厌。”老婆在外面大肆聚财,朝野皆知,王衍独不知吗?史书上说他“疾郭之贪鄙”,疾之为何不禁之?好像朝野公认的精神领袖,禁不了老婆的贪戾之鄙?恐怕这正是王衍口是心非的真实写照。其实,从根本上王衍就是那个朝代食利的士族代表。魏晋时期的士族阶层,聚天下之财,恣意挥霍,纵情享乐,醉生梦死。清谈,某种意义上是他们为了掩饰食利享乐、填补由于过分的物质享受而造成的精神虚空之举。
“口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而已”,这又是从王衍嘴上说的去看的,实际上他不是不论世事,而是十分投机钻营的。他的北军中侯、中领军、尚书令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仕途之旅,正是司马家族剧烈内斗之际,可这位清谈大家非常高明地周旋于各种政治势力之间。执掌朝政的人不停地换,他的官不停地升。这绝不是清谈得来的。他很有心计地把女儿嫁给太子司马遹做妃子。贾南风诬陷太子谋反。王衍给司徒、梁王司马肜写信,抄录呈送皇太子亲手写给他和妃子的信函,陈述被诬陷的经过。梁王等人拜读后,深感文辞语言非常感人,为太子不平。可王衍不坚持正义,将太子信函收藏起来,不示于人。“惧祸,自表离婚”,向皇上提出女儿与太子离婚。根本没有一点清谈名士的风范。
有事躲着,有官位他却抢着。《晋书·卷四十三》载:“衍虽居宰辅之重,不以经国为念,而思自全之计。说东海王越曰:‘中国已乱,当赖方伯,宜得文武兼资以任之。’”他向当时执掌朝政的东海王司马越求什么呢?求让其弟弟王澄当荆州刺史,让其族弟当青州刺史。求得官位后,他对两弟说:“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居中,足以为三窟矣。”虚玄之士嘴里,吐出了赤裸裸的自私心语。
“向者胡雏,吾观其声视有奇志,恐将为天下之患。”这是王衍看到石勒后的断语。建立后赵的石勒,当然算不得贤君明主。可是正因为王衍为代表的士族阶层大谈玄虚之理,坐论虚无之道,晋室无力,遂使石勒之类横行海内。更可笑的是,被清谈士人称首的王衍,最后连石勒都不齿。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四月,晋军被石勒军队攻破。石勒让西晋的王侯大臣前来与他相见。他以西晋的旧事询问王衍。王衍向他陈述西晋败亡的原因,并说自己本就不喜欢参与政事,西晋败亡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劝石勒称帝。石勒大怒说:“你名声传遍天下,身居显要职位,年轻时就被朝廷重用,直到头生白发,怎么能说不喜欢参与朝廷政事呢。破坏天下,正是你的罪过。”气得石勒对他的参谋孙苌说:“我行走天下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还应该让他活下去吗?”
“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戮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王衍临死前说的这句话,是清谈误国的绝妙注脚。观王衍一生,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清谈是误国的原因,而心底浑浊,竭力名利,恣意挥霍,纵情享乐,醉生梦死,才是晋室败亡的根源。清谈之人,“箕踞啸歌,白眼世俗,居丧食肉,临吊抚琴,纵酒酣畅,放荡形骸”,骨子里是士族阶层腐朽到顶的社会怪象。没有掠尽天下财富,他们是不会清谈的,建安风骨只是他们阶层另类人物形成的特点。腐朽必然没落。腐朽阶层再加上清谈,国之必亡矣!
编辑:缪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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