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斌
北宋时期的镇江人文荟萃,他们彼此往来唱和也为镇江留下众多佳话,比如苏轼与苏颂的交往、苏轼与米芾的交往,均成为一种历史文化。苏颂和米芾均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他们常对外宣称自己是镇江人。而同为镇江人的他们之间的交往很少被提及,或许觉得年龄有差距。苏颂比苏轼年长,是苏轼的宗叔;米芾又比苏轼小,曾到黄州拜访苏轼,苏轼建议他专学晋人,是以米芾书法技艺见长,后在镇江建“宝晋宅”。其实两个人是同时代的人,事实上苏颂只是比米芾年长31岁,按年龄算起来苏颂应该是米芾前辈。
苏颂字子容,累官至丞相。同时他也是一个科技巨擘,不光“笔削定著”了《本草图经》,还主持建造了“水运仪象台”,这是一个能够观测、演示天文同时还能自动准确报时的大型天文仪器,比欧洲人的早了数百年,为此创造了世界科技史上的多项第一。英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称苏颂是“中世纪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之一”。其实苏颂还擅长文学、通音乐、精鉴赏,是他那个时代的全才,比意大利全才达·芬奇早了四百多年。苏颂原籍福建泉州府,二十八岁时葬父苏绅于镇江城东的京岘山,自此入籍镇江。后自称“丹阳子容”或“丹阳苏某子容”,退休后在现梦溪广场附近建宅居住,去世后葬镇江五州山东北阜。
米芾则与苏颂不同,据米芾长子米友仁说,“先公据镇江四十年,作庵于城之东高岗上,以海岳命名”。应是少年时代随父母迁居在镇江,后葬父母于镇江城南黄鹤山。米芾去世葬在镇江长山西南。米芾是北宋书法四大家“苏黄米蔡”之一,以书法和绘画闻名。但米芾的文采被书画盛名所掩盖。蔡肇说米芾把文章投给王安石,王安石“摘取佳句书之便面”,把米芾的好的诗句写在便面上。由此蔡肇了解并结交了米芾。一般人都知道米芾自称“襄阳米芾”,其实米芾也自称“丹阳米芾”。米芾写过《丹阳米贵帖》。其《涟水军唐王侍御庙记》:“绍圣丁丑,丹阳米芾窃席是邦。政不中民,夏旱,四月晦,斋戒请雨。翌日,雨降浃尺。”
米芾与苏颂,看似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镇江有了交集。他们笔下的“丹阳”并不是指现在的镇江辖市的丹阳市,而是用唐天宝年间镇江被叫做“丹阳郡”的丹阳来代指当时的镇江。这与辛弃疾笔下《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的“京口”一个意思,都是代指的镇江(北宋时润州)。这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讲究字字有来历的雅好。黄庭坚教外甥写诗作文就说过“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
米芾多次游仪征北山,写过《壮观赋》,并仿离骚体写了《壮观》,后又写诗。米芾曾带着自己的文章去拜访苏颂,宾主之间是老熟人了,有种忘年交的感觉。没有熟悉到某种程度,晚辈是不可能要长辈和自己唱和的。苏颂说自己搁笔很久了,但是后来写了,让儿子次韵唱酬了米芾。《发句米奉议见示与诸公唱和北山壮观佳篇,因索鄙制。老病久弃笔砚,勉强口占。小子次韵奉酬》“冈陵起阜崇,花木露夭浓。襟带湘泯水,屏围晋楚峰。地全居爽塏,人不厌迎逢。仿佛观平远,分毫见栝松。欲状江山秀,无如格律诗。形容天际美,假借笔端奇。注目临沧近,沿流北固卑。不因篇咏见,绝景有谁知。”从苏颂的诗内容看,他应该是对自己儿子和米芾的创作有指导和指点的意思,跟着又作诗《又和壮观亭》。从米奉议的称呼看,这时的米芾为奉议郎充江淮荆浙等路制置发运司管勾文字。
苏颂有六子,不知那时在旁边的是哪个或哪几个儿子。但米芾与苏颂的三子苏駉熟悉是肯定的。米芾《宝章待访录·的闻》有“颜鲁公《韵海》:右闻大书朱字鲁公书,小字他人作。苏駉云:在其父刑部尚书处。”米芾听苏駉说他父亲苏颂那有颜真卿的真迹。苏象先《魏公谭训卷八》有:“祖父平生无玩好,惟蓄陈侍御雷琴、颜鲁公《韵海》、商鼎周尊、李诚山水、徐浩左丞告,时一展玩尔。”按米芾对碑帖的痴迷程度来看,他一定会去苏颂家看一下颜真卿的《韵海》。在《书史》里,他提到了“唐人临智永《千文》半卷,在丞相苏颂家。”这是苏颂在镇江建第之后的事。米芾自己有到苏颂家玩赏字画的明确记载。同样是在《书史》里,米芾提到了唐楷四大家之一的褚遂良临在黄绢上的《兰亭序》帖。对于这个褚临的《兰亭序》帖,米芾十分喜爱,约好时间去购买,却因家中有大事错失良机,被沈括先一步。十年后米芾与沈括儿子沈博毅在苏丞相颂家和王随孙子碰面时还念念不忘,特意问了褚临的《兰亭序》帖的下落。兜兜转转,这个帖子最终还是被米芾购得。并于壬午年八月二十六日做了点评的题跋。
三希堂苏颂法帖
宋人有几大爱好:品茗、挂画、焚香、插花,认为都是为雅事。米芾、与沈博毅相聚苏家,或许是一次书画沙龙,是一次高规格的书画交流会。苏颂与书法家蔡襄是亲戚,相从过密,苏颂本人也精通书法,其家上万册藏书,大多出自他在馆阁校书时回家的默写。苏颂也精于书画鉴赏,曾在《右军帖》《巨然山水》作题跋。米芾说在润州甘露寺借观褚遂良粉蜡纸搨书的《枯木赋》,苏颂曾给《枯木赋》作题跋,或许米芾就是在苏颂处听到。长期的书法练习耗费纸墨,苏颂相当节俭,“尤爱惜楮墨,未尝妄废寸纸”,甚至还想出与现代书法练习水写布相同的方法,“祖父平生喜用雌黄涂字,以为久之与纸同色。”当然苏颂也写过比较名贵的澄心堂纸,之前是神宗皇帝赐的,后来是米芾赠送的。“祖父常以米宣献澄心堂纸手书校正《大唐郊祀录》十卷四策赐象先。皆朱书:‘臣某足为宝玩’。”
米芾有《岁丰帖》“芾顿首再启:鄙邑幸岁丰无事,足以养拙苟禄,无足为者。然明公初当轴,当措生民于仁寿,县令承流宣化,惟日拭目倾听,徐与含灵共陶至化而已。芾顿首再启。”这是米芾在河南雍丘县任上写给丞相的手札。因是岁丰有人断为元祐八年米芾“以基层父母官向宰相(范纯仁)陈述为政亲民之道。”如果真的是写给范纯仁的,那米芾就犯了那时官场上的“交结权贵”的大忌。一个县官跟宰相的距离太远了。我更觉得像是元祐七年写给宰相苏颂的感谢信。按宋朝官场常规,再有学问也没有。要想当官,必须要有举荐人,这个举荐人事实上也是一个连带责任人,被举荐人出了问题,举荐人也要负责。米芾做县令,这个举荐人或许就是苏颂。苏颂元祐七年六月为相,米芾是七月做的县官。元祐八年初苏颂罢相与御史攻击他“援引亲党”“交结子弟”有关,虽然名单上只是说林希、周浩、张巘、阎木。
米芾的《岁丰帖》
《嘉定镇江志》记载:“因胜报亲院,在府治之南三里……元祐中,苏颂拜尚书左丞,请为功德院……壁间有集贤学士黄庭坚《开堂疏》石刻……礼部郎米芾跋。”苏颂拜尚书左丞在元祐五年,黄庭坚为苏颂的“因胜报亲院”写《开堂疏》时或在元祐六年左右。黄庭坚与苏颂长子苏熹是好友,既然米芾写跋了应该也在场。米芾与黄庭坚也是好友,黄庭坚有一方“元晖”的汉印,送给了米芾儿子米友仁,并建议用元晖做字,还写了首《戏赠米元章》诗:“我有元晖古印章,印刓不忍与儿郎。虎儿笔力能扛鼎,教字元晖继阿章。”米芾说诗中虎儿乃取自张旭《虎儿》帖故事。只是米芾在“因胜报亲院”的题跋内容不得而知。
米芾的《壮观帖》
东坡从海南回来,适逢苏颂去世。不久东坡也去世了。米芾有《苏东坡挽诗五首》其四有“荆州既失三遗老”自注(是年苏子容、王正仲皆卒吴)。荆州或为润州之误。王正仲是王存,居住镇江登云门附近,与苏颂同年去世,也葬五州山。都是润州人。荆州失三遗老感觉说不通,润州失三遗老可以解释,毕竟苏轼病重时也在润州。想必苏颂去世,米芾也是到场吊唁的。苏象先说:“祖父薨背,贤士大夫祭文甚众。”这里有个包含有米芾的祭文,当时的米芾人在镇江,按他与苏颂家庭的关系,没有不到场的理由。
来源:京江晚报 图片均为资料图
编辑:陈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