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鹏飞
江滨菜场一个小区路口的路牙上,有个占地不过两平方米的临时摊点,通常是下午四点才出来,专门做手工烧饼。
相信主要是味道正宗,所以顾客总是很多。
我也爱去凑个热闹。
摊主个头不高,戴个鸭舌帽,系个大围裙,脚底下还垫了个架子,那样才方便他揉面,毕竟,揉面是个耐力活,光凭一阵猛劲可不行。
他的手脚很麻利,先是从一个大桶里揪出一团发好的面扔在案板上,再用双拳来回地捣压几下,随后又从一个小盆里挖上一把黄色的东西塞进那面团里。
案板旁,围着一群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在盯着看,笑着说,寻常的小区路口平添了一道风景。
“那黄的是啥?”我好像有点没话找话。
摊主忙着做活,没理我的茬,倒是同在的一位大姐笑着说:
“那就是加酥用的酥,是用猪油和面一起熬的。”
噢,怪不得加酥的烧饼那么香,平时只晓得吃,但还真没细问过其由来。
他继续揉那面团,脚下的架子也跟着吱吱作响,似乎是在鼓励他:用劲揉,遍数越多越好,那样烧饼才好吃,顾客才愿意买,而且才有回头客。
揉面告一段落后,他便开始变戏法,厚厚的大饼状面团先是被整成一个粗长棒,再被揪成一个个鸭蛋大小的面团,随后又被擀成巴掌大的长方形,最后逐个沾上芝麻并用刀在上面做出几道凹痕,一阵的忙碌,终于完成了下炉前的准备。
摊主挺讲究,这也让现场的人感觉舒心,他先是在一个敞着口的大盆里洗手,接着,又拿开一个小盆的盖子在里面洗几下,随后来回地甩着手,它们红得发紫,我知道,那是既热又冷的缘故。
他向上拉了拉护袖,用手抄起面板上的一块,向炉膛里伸去,他的脸在炉火映照下像是酒醉后的红。
有些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烧饼炉内用的都是上好的木炭,否则就会烟味熏到烧饼,而这种“上好”就决定了它们的热值高,虽说他手上先蘸了凉水,可连续去炉内贴饼,多少有点火中取栗的味道,烤人得很。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手工制作,才让许多人喜爱这一口,虽说,如今的烤箱省时省力,而且味道也还不错,可人们的味蕾总是很挑剔,常常不愿容下哪怕是细微的差异。
一轮大概二十块面饼终于全部贴在了炉壁上,他便用个大盖子把炉口盖上,又开始新一轮的操作,不过明显感觉到轻松多了,边忙还边同前来的询问者对答:
葱油的有吧?
有噢。
来两块。
好噢。
这样的问与答一直在持续,而且成为一种循环,从葱油的开始,到萝卜丝的,到放糖的,到加酥的,他说都有,还说,你先去菜场转上一圈,回头来就能拿,围观者们也帮着说,跟着乐。
“别光顾着说话噢,炉子里都起烟了,可别烤煳了”,一位老者好心提醒道。
他肯定是门清的,古有卖油翁,今有新工匠,做烧饼或许算不上工匠,但我知道,其熟练和专业程度肯定是无话可说的,难怪炉前的一对年轻情侣在悄悄私语:
“以后这些人要是不做了的话,恐怕就没得吃了。”
“差不多吧,这就像许多传统手工艺正在消失一样,很可惜,但也没办法。”
这样的对话,倒是说出了人们的担心,也许再过一些年,手工烧饼还真成为了一种记忆。
或许是打小就牢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他很快用手挪开那盖子,我顺势看见炉膛内那一块块已然鼓起来的烧饼,其中一块肚皮上已裂开,慢慢流着糖稀,空气中似乎都有了种甜味。
所有烧饼出炉的那一刻,案板上热气腾腾,也把众人的心情推向了高潮。你拿这样两块,他取那样几块,欢快之情溢于言表,更有那对小情侣,估计是等得着急,男孩都不顾那烧饼的烫手,直接从上面扯下一绺,用手来回扇了扇,便放进女孩的口中,相信,这就是烟火人间吧。
购买者先后满意离去,而他,又低下头继续新一轮的循环,那是一份辛劳,更是对家人的一种承诺。
在有滋有味地咽下一口加酥烧饼的时刻,我突然生出一种回报感,真心希望,晚上回到家的他,能喝上二两,嚼上几粒花生米,好好沉醉在属于他的时光里。
编辑:缪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