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一的儒林中,记载了一个北宋有名的状元胡旦,说其少有隽才,博学能文辞,一生著述甚丰,有《汉春秋》《五代史略》《将帅要略》《演圣通论》《续演圣论》《唐乘》《家传》等300余卷,曾得到宋太宗赏识,起为左补阙,复值史馆,迁修撰,以尚书户部员外郎身份知制诰。观其一生,有一点非常突出,就是嘴欠,逮着谁说谁,遇到谁刺谁,口无遮拦,话语尖刻,导致仕途不畅,人生跌宕,最后弄得死了都无钱安葬,令人惋惜,更令人思考。
宋太宗元年,未发迹的宰相吕蒙正到山东游览,当地知县得知吕蒙正有文采,便设宴款待。知县的公子胡旦很蔑视吕蒙正,问其有何特长,吕答:善诗书。胡旦让其诵读一首,吕蒙正遂口占一绝,最后一句是:“挑尽寒灯梦不成。”胡旦一听,哈哈大笑,说:“此乃一瞌睡汉。”吕蒙正鼻子都气歪了,更加发奋苦读,第二年一举夺魁。吕蒙正记着被辱之事,写信给胡旦:“瞌睡汉已高中状元。”胡旦看过信,冷冷一笑:“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输你一筹。”第二年胡旦考中了新科状元,可与吕蒙正就此结下了梁子,本可诗书齐名,儒友相交,可被那张臭嘴给毁了。
当公子哥时嘴欠,入朝初事,应该收敛点吧,可不是。他在做秘书少监时,宋太宗让他向内宫太监写诰书,他大放厥词:你们这些太监,久淹禁署,与世隔绝,做事一定要谨言慎行,以免贻笑大方。太监们受到胡旦肆意嘲讽,恨得牙痒痒,找着机会就报复。
人到中年,理应成熟,嘴巴该有把门的了吧,也没有。大理评事范应辰,不修边幅,穿戴邋遢,同事说笑的不少,可胡旦刺人刺到位,他给范应辰画了一幅画,画面上一只布袋,里面装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上写四个大字:“袋里贫士”,把画送给了范应辰。范应辰心底里恼怒不已,记下了眼前这个伤其自尊的人,发誓一定要予以回击。这样与同事相处,胡旦会有好结果吗?
步入老年,嘴巴苦应该吃够了,理应慎言,可胡旦的嘴巴就是胡旦的嘴巴,嘴巴长在他嘴上,是永远管不住的。暮年他寓居襄阳,上书要求面见新皇帝,宋真宗答应了。可是,昔日吃过胡旦嘴巴之苦的执宰大臣王曾等人,找借口劝皇上不要直接接见,他们说胡旦嘴太欠,性多狷躁,讥毁朝政,见了圣面一定胡说八道,可由他们先去了解一下这老头子想干些什么再说。真宗同意后,他们便把胡旦接进中书省,施以门生之礼,列拜于前。胡旦非常生气,知道这次面圣被他们搅黄了。坐定之后,王曾问道:先生目疾可有好转?胡旦话里带刺地说:有所好转,见相公参政,只能隐约看个两三分,这可能是德行不好所致吧。王曾心知其意,又问:先生进京有何事?胡旦更撩刺话:跟皇上说的事,怎么能让你们知道?这时,太监来传圣谕,要胡旦说明事由。胡旦无奈,怏怏而出。千里迢迢进京想见真宗,结果因为那张嘴,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
胡旦有才学是肯定的,但人生如此不堪,个中原因全是嘴巴惹的祸。做人不能图嘴巴快活,嘴巴快活,只能快活一时,却会受苦一世。《礼记》说:“水深则流缓,人贵则语迟。”越是有学问有地位,越要谨言慎行。孙权时期有一位丞相叫顾雍,为孙权执了十八年相位,奉事奸雄猜忌之君,能够当那么长时间的丞相,而且还深得君臣百姓赞誉,顾雍的一大秘诀就是“寡言慎动。”孙权曾经感叹:“顾君不说话,只要说了言必有中。”孙权对顾雍非常尊敬,也很信任,每有难题,便会派秘书前往请教。顾雍从不随便发表意见。他赞成时,就会请孙权的秘书在家吃饭,把问题研究透彻,然后送秘书回去。如不太赞成孙权的意见,就不会请秘书吃饭,也不多语,孙权也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待完善。因此,孙权每次看到秘书回来,不是问:顾公怎么说?而是问:你们吃饭了没有?
人长嘴巴总是要说话的,论事议人不可避免。但“口可以食,不可以言。”《鬼谷子》这古训早就启迪后人,不说不该说的话,不说伤人自尊、揭人之短的话。“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易经》语)说话要与人为善,做不到字字珠玑,也要尽量让人听之如饮甘露。(滴石水)
编辑:缪小兵